妄人朱瑙(8) by 钟晓生

妄人朱瑙(8)by钟晓生

第274章:江南世家··夜晚,谢无疾回到屋内,拿出一张写了几个名字的名单递给朱瑙···这几个是江南那里来的人最近又接触过的·谢无疾道。

·这回谢家派人来,当然不会只把目标放在全禹一个人身上·他们四处通关系,想要打听蜀国的对粱的计划,同时打听蜀国的机密军务,最好还能策反谢无疾·而朱瑙和谢无疾已得知了他们的用意,自然马上下手布置。

·谢家会对什么样的人下手一则必定是那些有可能接触到机密要务的官员,二则他们更倾向于笼络那些籍贯是江南诸州县、或亲朋好友家眷亲随里有江南籍贯之人。

谢无疾与朱瑙只要据此反推,便可知道谁是他们最有可能笼络的对象···谢无疾的手下大多是忠心的,便有个别想要八面玲珑之人,被谢无疾敲打几句,马上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

·于是乎,谢家人刚刚对那些官员们进行了试探性的接触,消息转眼就传入谢无疾的耳中了···谢无疾道:我已吩咐他们,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消息,立刻报知于我。

·朱瑙道:那可真是好极了···与敌作战,本就需要迷惑敌人,原本他们还要故意往外放出虚假消息,并想法让敌军得知·这下敌人的耳目送到他们家门口来,直接给他们省下了不少故布疑云的力气。

·朱瑙又看了看那张名单,道:看来这一回,江南的那些人是真的慌了···这一回他们妄图收买的官员涉及各司各部,动作很大,手笔也很大,可见他们内心之急切。

·和蜀府一样,江南,尤其是徽州的商人遍布天下,生意范围涉猎极广,人脉自然也是十分广泛的·也正因此,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与谢无疾手下的一些要员攀扯上关系。

但是和蜀商不同的是,在之前的几年里,来自江南的商人们对政务并不特别感兴趣,即使关心政事,也只是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这一点,朱瑙很早就暗中观察过···现在眼看着梁国形势不利,陈国就要唇亡齿寒了,这些江南来的豪族大户们终于着了急,这才想着进入官场布局。

可都到这会儿了,哪还来得及啊··不过即使提前得知了陈国打算联梁抗蜀的意图,这对朱瑙而言,这仍然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原本因为国库空虚,梁国的朝廷就已维持得十分艰辛了。

再加上两场大败对陶北声望带去了极大的打击,很可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朱瑙只消隔岸观火,就可以眼看陶北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但现在富饶的江南忽然一插手,必会给予陶北不少资助,这就给了陶北缓上一口气的时间,也加大了朱瑙瓦解梁国朝廷的难度。

·谢无疾道深知这一点,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朱瑙道:当务之急,先巩固河中与河南·其他的顿了顿,见机行事罢。

·谢无疾不知想起什么,不由得一哂···想当初他尚不认识朱瑙时,只听说蜀中出了个妄人,此人胆大妄为,无所不敢,无所不为,偏偏运气绝佳,莫名闯出了一番成就。

·朱瑙果真运气很好吗似乎的确如此·他很多时候,明明比各路诸侯都来得更加保守·想当初朝廷下放兵权,各路诸侯急于招兵买马,一招便是几万大军的时候,他在蜀中不慌不忙,每年只招募几千人慢慢练兵,最后多少枭雄无声逝去,反倒是朱瑙占据了半壁江山;勤王会盟时,多少诸侯带大军而来,想要趁机夺权,他却只带千百人前来做生意,最后偏偏是他名利双收;他每得一州一县,便停下脚步好生治理,从不急于扩大战果。

他的敌人上蹿下跳,最后常常一不小心推倒了自己的城墙,这叫人上哪儿说理去··可这些当真只是他的运气么当年人人都这么以为,如今怕是无人再敢抱有这种念头了。

·朱瑙最擅长的便是见机行事这四个字·他总能在恰好的时机捕捉到敌人的弱点,然后,一击毙命··如今他们初得河中,又得河南,军费开支巨大,新辖百姓又尚未归心,所以即便局势大好,朱瑙也没有趁胜追击的打算。

他在等,等到陶北或是江南走错一步,那就是他继续出手的时候了···朱瑙想了想,道:你若在江南留有耳目,也盯着他们些·他们若只打算资助陶北,倒也罢了,我只怕他们有两手准备。

·谢无疾不解道:两手准备··朱瑙道: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他们兴许也会留上一手···谢无疾明白了。

如今梁国的形势岌岌可危,陈国虽然打算帮陶北稳固政权,可万一稳不住,他们也可能会趁机瓜分梁国的土地,扩大自己的疆域·如果他们有这样的打算,势必从现在就会做准备。

朱瑙若能探知消息,也可提前应对···我会想办法打探消息·不过谢无疾停顿片刻,斩钉截铁地冷笑道,他们不可能留有后手··朱瑙微微一怔。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谢无疾用如此笃定的语气说话了···江南的世家权贵们,当真没有两手打算吗··******··另一边,江宁府···皇城内,青竹池旁,一群贵胄子弟正围坐竹下吟诗作赋。

·今日由韩如山定令,子弟们各自作诗·柳惊风率先写成,悄悄将自己落诗的宣纸递向边上:老七,你瞧瞧我这句写得如何··谢无尘正蹙眉思索,被他打断思路,不悦地将他推开:别吵。

·柳惊风撇嘴,悻悻地将宣纸收回···边上有另一个人凑过来:柳兄,你已经写完了来,我帮你品评一番···柳惊风兴趣缺缺:用不着,写你自己的吧··那人也只好悻悻退走。

·又过了一阵,众人纷纷完成诗作·韩如山见所有人都搁了笔,正要让众人各自吟诵,忽然有一名常侍匆匆朝着青竹池的方向走了过来···陛下,那名常侍凑到韩如山的耳边,小声道,马将军入宫求见,说有要事启禀殿下,眼下正在殿外候着。

·马束韩如山被人扰了雅兴,皱着眉不悦道,朕正与诸位爱卿行飞花令,你让他候着吧···是。

那常侍忙退出去了···有人听到了那常侍的禀告,看热闹般搡了搡柳惊风:哎,你那位好事的妹夫又来了·他这回又想闹什么事儿··柳惊风干笑两声,耸肩表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一扭头,发现谢无尘也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只觉越发无奈···马束此人出身于苏州马家,在当地算是小富之家,与江南的各大豪门氏族不可相提并论·他因精明能干,年纪轻轻就入朝做了官,原本官职并不高,也无甚出头的希望,但他相貌生得颇为英俊,又有颗向上攀附的心,几年来竭力结交权贵,渐渐也能出席一些贵胄子弟的宴席。

·五年前,他走了时运,有幸结识了柳家的嫡女,也就是柳惊风的妹妹,被柳家女儿一眼相中,非要嫁他不可·柳父见其确实才干出众,也就同意了把女儿嫁给他,并在官场上对其大力扶持。

·江南此地由于百年承平,久未经战乱,根基深厚的豪族世家早已尾大不掉·前朝时,江南各州府的官员每三四年调换一任,并且由朝廷任命,朝廷还可利用官场制衡当地豪强势力。

可自从天下大乱,朝廷将权利下放,江南的豪强们便迅速勾结官员、把持了官场,并且废除了官员轮换的法制···如此一来,江南的陈国便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面,从官场到军队,已完全被世族们把持。

·那马束若非成了柳家的女婿,原本终其一生也未必有机会向上攀爬,他凭借妻族的势力出头后,倒也当真做出了几件大事···前些年陶北还未篡权时,中原由广晋府尹刘平统治。

刘平早早把目光盯上了富庶的江南,想要占据江南后便能获得大量财富·那江南的军队又岂是身经百战的中原军的对手立刻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国土即将不保,马束主动请缨,奔赴边境,练兵固防,竟然还真让他挡住了中原军的攻势··打那之后,看在他的功绩和柳家的支持上,韩如山将他封为了建武将军。

·然而马束在世家子弟里并不受欢迎·一来他出身太低,为人又十分势利,靠着妻族荫蔽才有今日地位,难免为人耻笑;二来马束得势之前谦逊恭谨,得势后却日渐强势,常常与世家子弟们争锋,更加遭人厌恶。

·就连韩如山也不大喜欢此人,然则看在柳家的面子上,再加上此人的确有可以用的地方,才将他忍下了···今日卢清辉亦坐在众贵胄子弟之间·卢清辉乃是临安卢家出身,卢家也是江南的一大世家。

因此陈国建立后,卢家在朝廷里也据有一席之地,有多年为官经历的卢清辉被任命为度支尚书,掌管劝课农桑、水利、救荒诸事···卢清辉看着韩如山欲言又止,又望了望周遭那些满脸戏谑的贵胄子弟,最后微微摇头。

他无声叹气,把想说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众子弟们都没搭理马束,直到飞花令行完了,众人闲了下来,才有人玩笑似的提了句:陛下,建武将军还在外面候着呢。

要不要请他也进来做首诗··韩如山想了想,道:那就请他进来吧···不多时,宦官将马束带到了青竹池旁,马束看见韩如山与众世家子弟坐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头。

·韩如山道:朕与诸位爱卿正在行飞花令,马爱卿可有兴趣也来作诗一首··马束没有接茬,只道:臣有要事与陛下相商···韩如山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道:何事爱卿说吧。

·韩如山没有要避开众人的意思,马束也没有·诸位世家子弟在此,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他心里很清楚,陈国真正的掌权者并不是韩如山,正是这些世家们。

即便他能说动韩如山,韩如山也做不了这个主,最后他还是得与这些人相商·不如趁着众人都在,一起说了,还省了功夫···于是马束开口道:陛下,臣多日上奏,可臣的奏折却始终未得陛下批复。

不知是何缘故··韩如山道:爱卿指的是,你想暗中往淮河边境增兵的事··马束道:正是···听了这话,边上有人发出了嗤笑声。

·韩如山无奈道:马爱卿,朕早就说过了,如今梁国形势垂危,我等应联粱抗蜀,以免蜀军坐大,威胁我国·你却要暗中往淮河边境增兵,觊觎徐州,此乃何意··马束道:陛下梁国形势垂危,我等联粱抗蜀,此诚良策,臣也鼎力支持。

可万一梁国最终难逃灭国下场,我们提前做好布置,便可趁早占据徐州淮北之地啊若能得淮北,我们北可望枣庄,西可入河南,退可守淮河,万一蜀军来袭,我们也在北方多了一道门户啊··众人对视了一眼。

·一名子弟开口道:马将军,你既然也知道我们打算与梁国联手,如今我们与梁国便是盟友·万一被梁国发现我们暗中觊觎他们的徐州,我们联粱的国策岂不就付之东流了··马束脸色不变,道:我说了是暗中增兵,必须严加保密,不可被梁国探知消息。

再者兵不厌诈,难道我们与梁国结盟,梁国就不会算计我们吗··另一名子弟不屑道:淮北乃贫瘠之地,这些年多经战乱灾荒,流民盗匪横行。

若我们真得了淮北,非但不能增加税收,每年还得从国库调拨大量钱粮去赈灾抚民·还要为戍边的军队花销大量军费·建武将军可算过这笔账··众人纷纷点头。

·即使只隔了一道淮水,淮南人却常常瞧不起淮北人,只因淮南富,淮北穷·统治淮北,非但没有什么好处,还要另外花钱,这些子弟们当然不愿意·比起怕被陶北发现,这才是他们对淮北不感兴趣的真正原因陈国的朝廷完全掌握在这些世家手里。

国库充盈,就是世家富裕,谁又花自己的钱去养活别人··劳民伤财,实乃不智之举另一人出声赞声,又转向卢清辉问道,卢尚书,你说是不是··他之所以向卢清辉寻求支持,只因卢清辉乃是度支尚书,正是打理国库的。

他以为卢清辉必定会支持他···然而卢清辉没有作声,神情麻木···边上有一人暗中顶了顶询问卢清辉的那家伙,给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问错人了前两年,卢清辉早就提出过他们不该偏安江南,一味防守,而该努力练兵,主动出击淮北、长沙等地,结果被众人驳回了,他也就没再提过这茬了。

·马束反驳道:可徐州乃军事重地,即便有所花费,可能保江南长治久安,难道这花费不值吗··一人嗤道:得了徐州就能长治久安马将军,你虽打了几场胜仗,也为免太过自大了吧想要长治久安,只有令天下三足鼎立,梁国与蜀国相互制衡,这才是良策我们若不鼎力支持梁国,一旦梁国被灭,你仅凭一个徐州就能挡住蜀军的铁骑··马束地看着那人,不由觉得这段说辞十分荒唐:敢情你也知道我们的军队太弱,不是蜀军的对手那不加紧练兵,却把希望寄托在别国的身上··可忽然间,他望着周遭那些冷漠的、不屑的面庞,彻悟了一个从前他没有想明白的道理:原先他以为这些世家子弟抗拒向外出兵,只是舍不得国库的支出。

可除去钱财的缘故,原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故··这些世家在江南权势滔天,可出了江南,他们就无这般势力了·早些年他们与中原的豪强权贵通婚,倒也将手伸了出去,可随着中原的大乱,他们伸出去的手早被斩断了。

一旦国土越大,各地搀和进来的势力也就越大·也就是说,统辖的地方越多,他们这些人的权势只会越小··因此他们只想在江南作威作福,哪有心思去管外面的天下··就在马束彻悟之际,一名早已与他不对付的子弟站了起来,冷冷道:马将军,你一力主战,根本不顾劳民伤财。

我看你真是用心不良你到底是觊觎徐州,还是妄图贪墨军费··毫无疑问,作为武将,若战事越多,他所得军费也就越多,手中权柄也就越大。

·面对这样的指责,马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第275章:梁国存,陈国存;梁国灭,陈国灭···马束当然知道这些世家子弟并不喜欢他。

马家虽也是小富之家,可是和这些世家比起来,完全就是寒门·而陈国的朝廷之中,寒门子弟能做到高位的几乎屈指可数·这些贵胄子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马束也不喜欢这些贵胄子弟·这些人大多素餐尸位,仅凭家族荫蔽就执掌大权,又有几个有真本事难得谢家出了个谢无疾,还早早与谢家断绝了关系··想当初马束为了往上爬,的确曾极力笼络过这些人,他原本以为他有真才实学,只要有机会爬上高位,就能掌控大局。

可如今他当真建功立业了,却发现终究是他太天真了··真才实学又如何这些人昨日看不起他,今日看不起他,明日仍旧看不起他他们只把他当做一颗棋子,这颗棋子好用,他们就捏着鼻子继续用;若不好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没有人会让棋子反过头来控制棋局的。

·方才出言指责他妄图贪墨军费的子弟见他脸色阴沉,迟迟不说话,不由得气焰愈发嚣张:马将军被我说中心事,无话可说了么··马束环视四周。

坐在韩如山身边的那群子弟们脸上的神色或是幸灾乐祸的,或是不屑一顾的,或是冷漠的·根本没有人有站出来帮他说话的意图·就连柳惊风也不悦地转开了视线,不想与他对视,急于撇清跟他的关系。

·马束袖筒下的手不由捏紧了拳头···片刻后,他强压下火气,转向韩如山道:陛下,莫须有之罪名臣不愿回应,也无须回应·臣方才所言皆是为了江山社稷,还请陛下仔细思量··韩如山有些心烦。

他虽然知道那名子弟是在故意刁难马束,却也同样觉得马束主动请战有揽权之嫌·他谁也不想追究,只想让这件事尽快不了了之,以免最后难以收场···局面僵持之际,座上忽然有人开了口:陛下,今日诸位所言皆有道理。

此事毕竟兹事体大,牵扯极广,难凭几句口舌之争定论·不妨改日请各部官员共聚协商,看若往徐州边境增兵,究竟利弊如何,再做决定···众人皆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正是卢清辉。

·在大多人都对马束的提议不屑一顾的时候,卢清辉却是难得说了句公道话的人···韩如山顿时颇为欢喜,道:卢爱卿所言极是·那便改日召集各部官员再行商议吧。

·卢清辉此言不仅给马束解了围,也给了韩如山一个极好的台阶下韩如山本来就不欲理会此事,因此前几日才将马束所上奏折都搁到了一旁·如今一句改日再议,就与他搁置奏折一样,仍然是把此事搁置了。

改日改到何日以后再说吧···马束自讨了个没趣,还被人当众羞辱了一番,他亦知再坚持下去不会有好的结果·于是他深深看了在场众人一样,朝着韩如山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今日诗会的兴致已被扰了,再加上天色不早,于是没过多久,众人也就纷纷散了·····卢清辉出了宫城,他的马车早已在宫外候着了·他正欲上马车,忽听附近有人叫他:卢尚书。

·卢清辉扭头一看,只见早已出宫的马束并没有离开,竟然还在拐角处站着·他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建武将军···马束道:卢尚书,我的马车轮轴有些松动,车夫将车拉去修理了。

不知可否麻烦卢尚书搭我一程··卢清辉心知马车坏了是假,马束有话想与他说是真·他暗暗叹了口气,道:建武将军若不嫌弃,就请上车吧。

·马束面色一喜,走上前钻入马车,卢清辉紧随其后·两人放下车帘,很快,车夫驾着车缓缓上路了···正如卢清辉所料,马束特意在此等候卢清辉,只是想与他私下说话罢了。

方才马束将众子弟的反应看在眼中,似乎只有卢清辉是赞成他的·马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想要以一己之力说动韩如山和各大世家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转变了思路,打算逐一击破,先笼络了卢清辉,再让卢清辉帮他一起争取更多支持者。

·于是马车上路以后,马束开口道:素闻卢尚书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我早已十分钦佩·今日青竹池旁,多亏卢尚书仗义执言,否则,有些人胡搅蛮缠,我真是有理难言呐··卢清辉淡淡笑了笑,道:建武将军过誉了。

·马束试探道:卢尚书,我想与你说几句心里话·我相信以卢尚书之远见,也早有同感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外界虎狼辈出,我们却偏安江南,疏于练兵。

长此以往,只怕难保平安啊··卢清辉不作声···马束说的这些他能不知道吗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他也曾上书建议过,尝试过改变,但是最后他的意见没被采纳,他也就不再做徒劳之功了。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陈国如今的局面,绝非一二日所成,也绝非一二人能撼动·须知江南土地富饶,又水系发达,乃是鱼米之乡·由于地产丰富,世家豪族们互相之间无需厮杀博弈,更乐意联姻互利。

天长日久,世代相传,这些上流的豪族世家们合抱成了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共治江南···好处自然是江南权贵团结凝聚,治安太平·坏处却是这棵大树的根扎得太牢太深了,每一根根须都互相纠结捆缚,难以挣脱。

若无外敌时,陈国或许可以长治久安;可是江南之地又非遗世独立,怎可能不被外敌觊觎注定长久不了的···难道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意识到长此以往,陈国国祚将难以延续吗不,并非如此。

只是牵扯的利益实在太多,谁也没有能力、没有动力去改变罢了···陈国如今的太平安康,根本在于各股势力用了百年的时间达到了平衡而已·如果想要大刀阔斧地整改,这股平衡先会被打破,势必会伤筋动骨。

谁也不愿看到这种局面,也怕自己是被伤的那根筋·于是只能富贵一日算一日,偷安一日算一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片刻后,卢清辉道:建武将军一腔热血,令人钦佩。

只是形势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可道尽·卢某也不便多言···马束顿时有些急了:卢尚书分明年纪尚轻,如何说话却像个龙钟老者我听说前些年卢尚书也曾上书进言,卢尚书分明与我所见略同,如今又是有何顾虑才不便多言··卢清辉不由愣了愣。

·马束急切的质问忽然让他想起数年前在成都府的时候,他也常常与徐瑜这般据理力争·他看不惯徐瑜做事拖泥带水,徐瑜却说他不懂为官之道·那时候的他势必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心性会被磨成如今这样。

也想不到,当年四处和稀泥的徐瑜如今在蜀国竟然成为了独当一面的辅政大臣···他和徐瑜之间缘何竟似互换了身份一般答案他心里有,只是不足为外人道。

·何况磨平他心性的也并不止是岁月和经历·当初在成都府时他孑然一人,了无牵挂,纵使成天与袁基录针锋相对也毫无顾忌·如今回到陈国,他全族上下皆在临安,卢家也是这棵大树之中的一条根系啊··马束仍不死心:卢尚书,我知道你是深明大义之人,这话我也只敢对你说。

如今朝堂腐朽,真正的有识之士却无出头之日,若经年累月,必定江山难保那谢家分明也出过谢无疾这般人物,缘何却留不住,拱手送给蜀国做了大将还有入那位效力于梁国的田畴,不也是越州人缘何没留在陈国,却去了梁国还有··他话还没说完,卢清辉便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建武将军,你既如此不忿,何不索性效法谢无疾呢··马束一怔,脸色瞬间就变了。

·卢清辉的这句话在他听来无疑是一句讥讽,或说一句试探·效法谢无疾让他离开江南,前去投奔蜀国吗他要是真敢接这句话,那就是叛国通敌之罪啊··他原以为卢清辉是这些世家子弟里难得目光深远的异类,卢清辉手下的衙门也是少有任人唯贤的。

他在卢清辉面前抱怨这些,本是希望卢清辉能撇开门第之见帮助他在朝中争取权势,然而卢清辉的冷漠让他发现是他过于自大了···归根结底,卢清辉仍旧是个世家子,跟他无亲无故,帮他说几句话都算是天大的情分了,还能指望真心实意地帮他吗··他心里气恼不已,暗自愤然道:如果陈国注定亡国,他没准还真会效法谢无疾呢··当然,他心里这么想,也不敢在卢清辉面前这么说。

他慷慨的情绪很快收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卢尚书切莫误会,我绝无他意·我对陈朝的忠心日月可鉴·我只是见到我们江南儿郎投身敌营,心痛激愤,才会言语失当。

还请卢尚书见谅···卢清辉脸上无甚表情,让他猜不透想法···车厢内沉默下来,一路尴尬·直到马车停下,车夫在外喊道:建武将军,府邸到了,请下车吧。

·马束拱手道:今日多谢卢尚书·我告辞了·他深深看了卢清辉一眼,转过身暗暗咬了咬牙,撩开车帘下车了···卢清辉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马束一走,原先坐在车轼外的贴身书童钻进了车厢,抱怨道:公子,那姓马的真讨厌·他就知道四处攀附,攀上了柳家还不够,如今又想来攀公子·我看他怕是连自己姓什么也忘了··卢清辉瞧了书童一眼。

小书童今年不过十几岁,从小养在卢家·他祖上世代都在卢家为奴为仆,因为人机灵,卢清辉才将他留在身边做事···这小书童生性其实颇为良善,路上遇到乞讨的,总愿意慷慨施舍。

但他却会如此厌恶马束···我也不喜欢他的为人·卢清辉摇头道,但他若不是在这里,其实本可不必如此···小书童眨眨眼,不太听得懂卢清辉的话,但也不好意思多问。

·过了一会儿,小书童有些担心地问道:公子方才他说的那些话是危言耸听吗咱们当真变得不太平吗··卢清辉淡然道:不是危言耸听。

梁国存,陈国存;梁国灭,陈国灭···小书童震惊地瞪大眼睛·梁国原先不还是他们的敌国么什么时候他们跟梁国绑在一块儿了··而这么可怕的事,卢公子又为何能用这么淡定的语气说出来他难道就不害怕吗··第276章: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陶北当然不可能错过。

·此时邺都的皇城内,陶北正在设宴款待陈国来的使者···陶北暗中观察着一旁的柳江平,见他从酒席开始后只吃了些菜,酒水却沾得很少,不由问道:柳公子,可是今日的酒菜不合你的胃口··柳江平忙道:怎会陶公费心准备,这酒菜佳肴样样都是极好的,尤其这酒回味甚甘。

若不是怕喝醉了,我倒真想多喝几盅··陶北笑道:那只管尽兴喝就是,喝醉了又何妨倘若柳公子喜欢,到时候我让人装几车给柳公子一并送回江宁去。

·柳江平半开玩笑道:这不是怕喝醉了,陶公给我灌迷魂汤么哈哈,我可不喜欢醉了的滋味···陶北笑容一僵·他打的还真是这个主意,巴不得把柳江平灌糊涂了,没准自己能得些好处。

然而他嘴上是不会承认的,很快也哈哈大笑道:柳公子说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想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柳公子么若柳公子在我这里若没有吃好喝好,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是我陶北小器呢··柳江平道:怎么会我满意得很,多谢陶公的美意··两人相视一笑,表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却各自腹诽。

·此番柳江平来到邺都,乃是奉命出使梁国,与陶北协商如何共同抗蜀的·虽说是共同抗蜀,但陈国不打算出兵,只打算出钱·而且钱也不是白给,柳江平带来的人会与陶北协商一些政策与经商的条件,以便日后有机会从别的地方把钱赚回来。

·然而陈国并不知道梁国在军费上究竟有多大的缺口,因此柳江平要先探探陶北的口风,看他们究竟需要多少钱,以决定这条件该怎么谈···而此刻偏殿里,就有不少度支官员们正在加急核算账目,以便尽快给陶北和柳江平一个准确的答复。

·珠算声、翻页声不绝于耳··正殿上又奏罢两支乐曲,舞娘们行礼退下,一名度支官员悄悄上殿,来到陶北身旁,与陶北附耳说了几句·陶北听罢脸色一苦,点点头,又摇摇头,连声叹气。

·柳江平注意到了这一幕,问道:陶公,有结果了么··陶北舔了舔嘴唇,赔笑道:柳公子,如今我们国库空虚,实乃危难之际。

贵国肯出手相助,实在是雪中送炭啊如此恩情··柳江平笑着打断道:恭维的话不必说了,咱们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这事儿越早定下来越好,不是么··陶北默了片刻,道:希望贵国能慷慨解囊,襄助我国一万五千石谷···噗柳江平听到这个数字,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饶是他做好了准备,也没想到竟会这么离谱··咳咳,咳柳江平不住咳嗽,他的侍从忙上前帮他拍背·陶北则坐在一旁神色尴尬。

·好容易止住咳嗽,柳江平又好气又好笑:陶公,粮食也是从地里收上来的,可不是白白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只能帮你们解燃眉之急,你总不能指望我们陈国替你养活你梁国的大军吧··一万五千石粮草,合十五万斗粮草这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即便是富饶的江南,国库一整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了这叫柳江平如何能不惊诧生气··陶北十分无奈:不瞒柳公子,此诚燃眉之急。

陶某绝无欺瞒之意啊···柳江平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陶北道:柳公子应该知道,梁国有军队三十万余众,军费耗用巨大·陶某已竭尽所能筹措军费,奈何收不抵支,实在难以维系啊··其实陶北此番确实是狮子大开口,有意把价钱喊高了,因为他也知道陈国主动找上门来与他联手,是因为陈国害怕梁国被蜀军剿灭,他们陈国也会唇亡齿寒,所以必然会鼎力相助。

但是他的这番诉苦却是真情实感的···如今鼎足天下的三国之中,梁国的兵马是最多的,有接近三十万人·按说梁国的实力也该是最强的,实则却并非如此。

·梁国兵马众多,那是因为天下大乱时,中原先乱,各路人马纷纷起兵,打得昏天黑地·中原霸权在短短几年里几番易主,然而权力的更迭,并不每一次都是厮杀到底的。

在这些年里,各路人马相互兼并、收降、吸纳、制衡最终使得中原暂时平定,才有了梁国···陶北登上霸主之位的同时,也接管了大量他的前任刘平留下的兵马。

而这些兵马又有刘平从他的前任那里接手的总之鱼龙混杂,怎一个乱字了得··而这么庞大的兵马,虽然名义上归他这个梁国大将军管辖,实际上他真能差遣得动的部队并不多。

就说先前上官贤在蒲州被困,陶北给多支军队下达了前往蒲州解围的命令,但是那些军队要么推诿拖延、回避战事,要么趁机诉苦哭穷,非要陶北先下发一大笔钱粮来才肯出兵。

结果就是嫡系军队被牵制住了无法调遣,那些非嫡系的军队又调遣不动,这才导致了四个月后孤军奋战的上官贤被蜀军生擒···至于陶北为什么不遣散那些不听话的大军他倒是有这心思,可他上位的时间还不久,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他岂敢轻举妄动他原想着等自己坐稳了位置,再慢慢除掉这些异己,奈何敌人不给他时间和机会啊··而且由于军队裁撤不掉,为了加强自己的权柄,他还不得不继续招兵扩军,强化自己嫡系的势力,这更导致了梁国的军队尾大不掉。

·陶北已经想尽办法筹措军粮了,屯田、加税、借贷就连先前剪除上官贤当与之事,他也有意牵连了许多人下水,也是为了趁机收缴一些豪强大户的家产,以充作军资。

就这样,他仍然维系得极为艰难···如今河南这一丢,投敌的军队事小,损失了梁国最肥沃的土地事大·梁国朝廷的周转变得愈发困难了··自古便有人将军队称作貔貅,称其有镇守平安、开运避邪之能。

但貔貅同时也是可怕的吞金兽,以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泻·这一点,陶北实在深有感悟···柳江平对于陶北的狮子大开口极为不满,但是现在陈国确实无法放任梁国陷入混乱,于是他也只能跟陶北讨价还价,以便协商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来。

·经过好一番交锋,最后双方勉强达成了一致陈国可以援助梁国谷物一万石·为此,梁国需要在多项国策上给予陈国相应的好处·不过这些国策的详细内容便需要由双方的官员们坐下慢慢协商了,并非柳江平与陶北在宴席之间可以商定。

·而除了那些国策之外,陈国为梁国资助粮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条件··柳江平将信将疑地问道:陶公,你当真有把握击退蜀军,收复河南吗··陶北面如寒霜,掷地有声道:收复河南关乎我大梁国运,不用柳公子说,我梁国上下都会竭尽所能··柳江平见他语气坚定,似乎胸有成竹,不由放心了许多。

·陈国向梁国资助军费,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陶北许诺得到了这笔军费以后,梁国军队会立刻击退蜀军,收服河南··须知陈国的权贵们之所以惊慌失措,正是因为蜀军节节胜利,先取长沙,又取河南,眼瞅着马上都要打到江南来了,这能不慌吗而陶北只有夺回了河南,才能继续跟蜀军势均力敌,才能让陈国继续维持目前的局面。

所以陈国才愿意出钱让梁国收复他们的疆土···可陶北虽然做出了许诺,他实际上真有收复河南的把握吗柳江平不知,陶北固然有这个心,把握却实在谈不上。

·陶北之所以如此信誓旦旦地承诺,一来是因为他必须得到陈国的资助,否则他就连今年都过不了;二来,对于收复河南这件事,他有许多文章可做···梁国那些庞大的、混乱的、非嫡系的军队,对他来说非但没有好处,还成为了随时会将他拖死的累赘。

他早就想除掉这些军队,但如果简单粗暴地将几万人的大军遣散,那这些士卒们一定造反的·而如果要自己动手剿灭这些人,一来难以下手,二来仍然有逼反的可能。

所以处理这些军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死在战场上···之前陶北就三番四次想要调集这些军队去作战,但那些贪生怕死的军队总是以粮饷不足为由拒战。

现在粮饷有了,又有了与陈国的盟约,这些军队再想拒战可就难了·为了领取粮饷,他们势必得向河南进发···陶北也知道这些军队虽然人数多,但战斗力并不强,对于他们能否击退蜀军。

陶北没有信心·但没关系,无论最后谁胜谁负,对陶北来说都是好事·蜀军胜了,便是他借蜀军的手除掉了异己,同时对蜀军也造成了一定的消耗;若这些乌合之众击退了蜀军,帮他收复了河南,那就更好了,他们挽救了梁国的国运啊··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陶北当然不可能错过。

·两人达成了一致,天色也已经不早,余下的详细将由双方官员一起商定,于是陶北便命人将柳江平送回去休息了·······暝色四合,夜风渐起。

·一更天,暮鼓敲响,城门关闭,城里的百姓回到住处,关上房门,开始宵禁;二更天,天色昏黑,除却城楼、宫墙等处有守军的火光照耀,其余地方皆已伸手不见五指;三更天,云雾散去,星河闪耀,万籁俱寂;四更天,玉轮西沉,天星黯淡;五更天,天际吐白,鸟雀始鸣,万物苏醒。

·一些房屋已打开了门窗,然而还未到解禁时分,城内的街道上仍然空无一人···城楼上站了一夜岗的守军们哈气连连,掐指算着还要多久才能换岗,忽然间,安静了一宿的平原上响起了马蹄声。

·守兵们被蹄声惊动,纷纷向城楼下望去·只见一人骑马逆着晨光而来,红光中一团黑色剪影,谁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人···什么人过来了··不知道还没到解除宵禁的时候,先扣下他再说。

·不多时,那单骑驰近,在城楼下勒停了马···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守城的士兵高声质问。

他们生怕来者不善,弓兵们甚至架起了弓,随时准备放箭···城楼下的人不语,也不下马,只怔怔地望着高大的城门出神···负责守城的军官站在上方观察了片刻,见那人身上不像有武器,也不像来刺探情报的探子,于是下令道:出城去把他扣下。

·很快,城楼的偏门打开,一队持刀的士兵冲了出去,将那骑在马上的人团团围住···你是何人可有通牒缘何半夜行路还不速速下马一名士兵再次大声质问。

·直到凑近了众人才发现,骑在马上的是个消瘦的男子·他的脸颊和眼窝深深凹陷,仿佛逃难而来的灾民·可他身形挺拔,又似习武之人·更何况马乃稀罕之物,若是普通百姓,哪里弄得到这样的好马··面对士兵的质问,那男子只是缓缓环视四周,动了动嘴唇,似想说什么,却依然没有开口。

·双方僵持片刻,士兵们失去了耐心,正要上前强行将人拿下,忽然有一人不可思议地开口:你是上官将军··众人顿时愣住。

·这梁国除了上官贤之外,没有第二个上官将军·而上官贤在常驻河南前,也曾在邺都待过一段时间,主持过一些军中大事,因此颇有几个士兵见过他·只是方才有些人只觉得此人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被人这一提醒,认出他的人才多了起来。

·众人顿时哗然··还真是上官贤他从前强壮魁梧,如今却骨瘦如柴,从前的精气神也似被人抽空了一般,这才导致人们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这下守城的士兵全都傻了·不是说上官贤已经被蜀军俘虏了吗缘何又回来了而且他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现在该怎么办··按说违反了宵禁,且又是已经投敌的将领,士兵们应该立刻把他抓起来才是。

可上官贤声名犹在,士兵们犹犹豫豫,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将他拽下马···守城的军官也不知如何是好,忙朝边上一名小卒下令道:快,快去通知大将军,说上官将军回来了··那小卒连连点头,撒腿朝着内城的方向冲去。

·上官贤仍站在城楼下,将他围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城墙上探出的脑袋也越来越多,人们争先恐后地观察他,议论他···而他一语不发,垂下眼望着地面,安静地等待··第277章:上官贤回来了··一整晚,陶北都没有睡着。

他与柳江平谈妥了陈国资助的军粮数目,便立刻构想起要如何出兵河南的安排来···由于彻夜无眠,早上天尚未明,陶北已干躺不下去了·他索性起身点了蜡烛,来在桌边写起了军事布置。

·而让他想了一整晚,想到失眠的便是应该安排谁担任此次出征河南的主将···虽然说最终结果无论是胜是负,他都可以接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随便派遣将领。

恰恰相反,他需要指派一个绝对忠心、且经验丰富的老将才行因为这场仗会非常难打,一来他要尽可能地消耗蜀军,哪怕最后让蜀军赢了,也一定是惨胜,绝不能让蜀军胜得太轻松;二来,他也不能让被派遣出去的军队发现他的本意就是让那些人去送死,否则引起前线哗变,后果将不堪设想··要打出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还要让士卒们乖乖听令行事,庸才将领是绝对做不到的。

必须是能征善战的老将才行···而在陶北手下,既忠诚,又能干,还拥有足够威信可以调遣不同军队的将军根本没有那么多,上官贤出事后,就只剩下高洪、田畴两人了。

现在这两人正分别为他驻守着冀州、徐州两大门户,若贸然将他们调回,又可能造成许多隐患至于其他的将领,或是忠诚不够,或是能力不足,总有不合适的地方。

·陶北想得头都疼了,在纸上写了七八个名字,又纷纷划掉,最终也没能定出一个让他满意的人选来···啪··他想得急火攻心,猛地将笔往笔架山一拍,烦躁地倒回椅子上。

·唉要是上官贤还在该多好··陶北想到上官贤,心口不由一阵绞痛·河南本就是上官贤管辖的地方,无论是忠心、能力、威望,上官贤分明都是这次战事最好的人选。

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陶北仍在椅子上呆坐着,外面天光渐渐亮了·忽然,院子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陶公,屋外的人小声问道,陶公醒了么··陶北以为是侍候他洗漱的人来了,便将桌上涂得乱七八糟的纸揉成一团: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快卯时了·屋外的人犹犹豫豫道,陶公,陈校尉在府外求见,说有要事需立刻禀明陶公··陈校尉陈钰··是。

·陶北不由心生疑惑·陈钰是负责城门防务的校尉军官,这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需要亲自跑到府上来找他过会儿就是早朝了,不能等到早朝上说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陶北神色一凛,也顾不上自己尚未洗漱打点了,立刻道:把人带进来吧··不多时,陈钰被人带入屋中。

·府里的侍者正在为陶北梳理发髻,陈钰来到屏风外,隔着屏风向陶北行礼:大将军···陶北道:你有何事禀报··陈钰舔舔嘴唇,胆战心惊地开口:下官方才收到东城门的上报,说丑时三刻,有一人骑马来到东城门外。

经守城士兵辨认,来者极有可能是可能是是上官将上官贤··他越说声音越清,说到上官贤几个字时,已轻如蚊叫。

·隔着屏风,他看不到陶北的表情,但他可以想象,这件事对陶北来说一定不是个好消息··屋内一阵静谧,陶北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梳头的声音停下了。

·陈钰忐忑不安,疑心陶北是不是没听见他说的话,正在考虑要不要再说一遍·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木制屏风被人狠狠扫到了墙上··陈钰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

仍披头散发的陶北扑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东城门外发现了什么人··陈钰被陶北那吃人般的表情吓得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道:是上、上官贤··你确定··下、下官确、确定··你亲眼认过了··是、是··由于守城卫兵职位太低,没资格直接觐见陶北,只能将事情层层上报。

二刻钟前,事情报到陈钰的耳中,着实把陈钰也给吓了一大跳··上官贤不是早就已经投降蜀军了吗怎么可能忽然回到邺都来··由于此事兹事体大,陈钰生怕有误,不敢直接上报陶北,于是赶紧自己先往东城门跑了一趟。

他跑到城门外一看,卫兵们还真没谎报,真是上官贤回来了他吓得六神无主,这才赶紧跑大将军府来禀报了···陶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住颤抖。

他似乎仍不相信陈钰的话,站起身就要往外冲,要亲眼去城门口看一看·陈钰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跟···然而跑了没两步,陶北又猛地停下,陈钰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陶北肩膀仍在哆嗦,却已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质问道:上官贤现在人在何处··陈钰磕磕巴巴道:还、还在东城门外下官不敢贸然处置··这上官贤的党羽虽然已经被陶北以逆党之名处置了,可上官贤毕竟曾位高权重,深受陶北的器重。

他余威犹在,陈钰不敢硬拿他,慌乱之下,竟然把他继续扔在城门外,自己跑来求见陶北···陶北厉声问道:有多少人知道他回来的事了··这一问,问得陈钰心里咯噔一下。

·他今天凌晨睡得正迷糊,忽然被人叫起来,告知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满脑子浆糊,赶紧往外跑,跑到城门口亲眼看到上官贤,更是吓傻了,生怕自己处置不当,没敢做任何决定。

现在陶北这样一问,他心道不好,嘴唇动了动,竟不敢回答···陶北急了,呵斥道:我问你话呢此事有几人知道可曾声张··陈钰心知躲是躲不过去的,只能硬着头皮老老实实道:大将军,今晨属下赶到城门口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守城的士兵都在议论··陶北呼吸一窒,咬牙切齿地继续问道:那百姓呢可有百姓知情··陈钰吞了口唾沫,颤声道:应、应该有何止是应该早上他出去的时候,宵禁令已经解除了,已经有老百姓围到城门口看热闹了··陶北几欲昏厥,狠狠一巴掌照着他的脑袋呼过去:蠢货··他征战沙场多年,气力过人,一掌就将陈钰扇倒在地。

陈钰两眼发花,两耳嗡嗡,却捂着脸连大气都不敢喘···陶北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上官贤怎么会回来到底是他已经投降了朱瑙,被朱瑙派回来当细作还是他根本没有投降,朱瑙无故把他放回来又或者是他自己找到机会逃回来的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初他满以为上官贤被擒后就算不投降,也只能落到一个被蜀军杀害的下场。

他万万没想到,人还能回来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如今上官贤的党羽已经被他全部翦除了,连上官贤的家人也被他杀了,上官贤自己单枪匹马地跑回来,回来干什么让他怎么收场··不管到底降没降,忠不忠,事情已经做下了,陶北绝不可能再为上官贤恢复声名。

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也好,为了保持朝政的稳定也好,陶北骑虎难下,根本没有回头路··如果此事尚未声张开,他无论是暗中把人抓起来,还是直接把人杀了埋了,都还有慢慢考虑的余地。

可一旦传开,他就必须给悠悠之口一个交代了···陶北气得恨不能直接一刀砍了陈珏这个蠢货,手都按在刀柄上了,又硬生生停下他现在还需要人善后,这事只能秋后算账。

·马上出兵去把他抓起来,就说抓住了蜀军派来的细作,将他投入大牢陶北一字一顿地下令···抓、抓起来吗陈珏仍在耳鸣,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被陶北喷火的眼神一瞪,陈珏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迭声道:是、是下官这就去··他不敢再待在陶北面前讨嫌,连滚带爬地跑了。

·陈珏离去后,陶北只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昏昏沉沉地往下坠,耳边隐约听见有人惊呼,眼前却一阵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大将军陶公··砰地一声,他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城门外,上官贤已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太阳逐渐升起,大地回暖,可或许是站得久了,上官贤只觉身体阵阵发冷。

·守城的卫兵在宵禁解除后已经换过一轮岗了,新来的人们依旧不断从城墙上、城门口探出脑袋打量他,人们看他的眼神有的是敬重、有的是同情、有的是畏惧、有的是幸灾乐祸··他大多时候只是低头盯着地面,偶尔会抬起头扫视人们的目光。

·终于,一队人骑着快马朝城门的方向冲了过来···全都让开为首的军官一面纵马,一面大声呵斥挡在路上围观的百姓,我等奉命前来捉拿蜀军细作挡路者当以同罪论处··老百姓们吓了一跳,既害怕被马冲撞,也害怕被治罪,顿时如鸟兽状散开。

·蜀军细作四个字狠狠撞进上官贤耳朵里,他顿时眼神一变·然而他没有逃走,也没有驳斥,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队人马转瞬冲到他的面前,为首者正是陈珏。

包围他的卫兵们顿时也散开了·陈珏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马鬃下令道:去把那细作抓起来··他身后的士兵们跳下马冲上去,猛地将上官贤按翻在地。

怕他喊叫,还有人用布塞住他的嘴巴···然而上官贤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士兵们很快将上官贤捆成了粽子,然后大队人马将他团团围起,隔绝外面的视线,带着他向内城跑去。

···半个时辰后,上官贤被人丢进了皇城内的监牢此乃关押位高权重的特殊囚犯所设的牢狱,阴森的大牢里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待牢门被关上,押送他的士兵退走,上官贤缓缓爬起来,走到角落里坐下。

·他仿佛在蒲城被人毒哑了嗓子一般,回到邺都至今,他除了笑之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大牢潮湿幽暗,不见天日,更不闻外间响动·他被关在其中,全然不知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一束光透了进来,有脚步声自上而下·片刻后,有人来到了牢门外···上官贤抬起头,借着那人手中的火光,与那人对视···两人目光交汇,长久无言。

·最终是上官贤先开了口·他缓缓坐起身,跪着向那人行了个礼,哑声道:大将军···在火把的照映下,陶北的面色蜡黄如纸·他目光复杂,唇齿翕动,似乎有太多想问的话,又有太多不知该从何问起的话。

·他慢慢地、慢慢地问道:上官贤,邺都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吗··上官贤沉默片刻:我知道···好好陶北一字一顿,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上官贤扬起脸,将一切波澜掩藏在漆黑的目光之下。

他平静地说道:若大将军还愿意用我,我便是回来为大将军效力的···他停了下来,没再往下说·可陶北却觉得,他还有半句没说出来的话。

·若他还敢用他,他便是回来效力的;若他不敢用他,他又是回来做什么的··是要报复吗还是要挽回声名吗或者,就只是为了让他难堪呢··上官贤复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空气仿佛静止,只有火把燃烧的哔剥声提醒着他们时间仍在流逝···又过了不知多久,陶北转身走上台阶···啪的一声,牢门关上了,一切又重归黑暗与寂静。

·第278章:一致对蜀才是重中之重··上官贤回城的消息,早上天刚亮就在城里不胫而走·反倒是住在内城的达官贵人们消息还不如百姓灵通。

·然而由于陶北忽然缺席了早朝,让众人心生疑惑·下朝后官员们才匆忙去打探陶北缺席的缘故·于是乎,上官贤入城的事才在内城里传开了····张灵走入殿内,朱新正坐在宫室的一角打坐诵经。

这朱新襁褓中便被父母送入伽蓝寺,自幼在菩萨像下、香炉鼎前长大,被佛气浸氵壬骨髓·即使他当了皇帝,日子仍过得如同僧侣一般,每天吃斋念佛诵经打坐,再无其他嗜好。

·他这般没有皇帝的样子,陶北却乐见其成,巴不得他能清心寡欲地敲一辈子木鱼,千万别对朝政感兴趣·于是陶北非但不阻止他,还在皇宫里专门给他修建了几座佛堂,定期请一班老和尚入宫来陪他一起念经,就差没把宫殿也改成庙宇。

·张灵走到朱新对面坐下,仔细听了一段,才发现朱新眼下正在念的祷祝的经文·他不由奇道:你在替谁祈福··朱新把一段经文念完,这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道:今天陶大将军没来上朝,他也许是生病了。

我在替他祈福,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张灵:··他嗤笑道:小和尚,那你可得用你的毕生法力,好好替他祈福。

要不然,我只怕他撑不了多久了···朱新惊讶道:师兄,陶大将军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张灵看着他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沉默片刻,伸手用力按了按他的脑袋。

·朱新一脸茫然···方才张灵着人去打听陶北为什么没来上朝,这才听说了上官贤回京的事·据说上官贤回来的时候正好刚刚解除宵禁,守城的卫兵们又都是一群蠢货,非但没有立刻封闭消息,反而任由事情越闹越大。

等陶北派人去抓人的时候,已经闹得满城风云了···朱新或许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张灵却不可能不知道,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上官贤的出现会给陶北和梁国带来的种种恶果。

·事情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在这四个多月里,上官贤到底有没有投降,有没有做过背叛梁国的事,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陶北已经定了上官贤的罪了,而且牵连极广,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就不可能更改。

·由于陶北手段强硬,本来朝野上下对此不满的人就有很多,但是都被陶北强力镇压下去了·现在事态暂时平息了,陈国也主动找上门来联手了,原本只要他们能在河南取得一定的战果,人们很快就会彻底忘记上官贤。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上官贤回来了··无论陶北最后怎样给上官贤安置罪名,怎样制造舆论,但是有那么多人看见上官贤孑然一人走进邺都,那些被镇压下去的势力必定又会汹涌反弹,那些被禁止的流言又会再次泛滥,它们给陶北已经岌岌可危的声名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笔是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能够被抹除的,张灵也不知道·但这些年来蜀国的节节胜利,陶北的连连失策,让他觉得形势一片黑暗···他自然为此懊恼不满,但他也忍不住为朱瑙这一手叫好朱瑙此人何其厉害,实在太懂得如何杀人于无形之中了换作谁,谁能想到,擒了敌军的主将,不杀不间,过段时间再给好好放回去这一手,实在毒啊··如此人才,自己当初败在他手下,真是不算冤枉了··唉,早知道,我们何必千里迢迢跑来邺都当初直接混进蜀军的队伍里,跟他们回汉中去该多好张灵连连摇头叹气。

他脸皮极厚,虽然曾是朱瑙的手下败将,倒也没有想着非要报仇不可·哪里有荣华富贵,他就想往那里跑···朱新并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师兄待他好,师兄去哪儿,他便跟着。

·张灵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朱新·过了一会儿,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念经吧·为陶大将军,为梁国,好好祈福。

张灵拍拍他的肩膀,道,看来这宫城里风水不够好,是以你诵的经才不见效·改天我找人问问,梁国上下风水最好的寺庙在哪里·我带你到那里去诵经礼佛。

·朱新懵懂地点点头,闭上眼睛继续敲打木鱼了·······陶北脚步沉重地回到府邸,只觉后脑似有一根筋被人紧紧勒着,阵阵发疼。

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屏退左右,闷头就往后院走,正要回去休息,一名府上的侍从却跑了过来···陶公,那侍从道,江宁府的柳公子半个时辰前上门求见,眼下还在大堂候着。

·陶北后脑狠狠一抽···眼下他什么人都能晾着不理会,却唯独柳江平不能不应付·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用力搓了搓脸,打起精神,转身向大堂走去。

·入了大堂,柳江平果然就在堂上坐着,神情异常严肃···陶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柳公子怎么来了··柳江平也不拐弯抹角,劈头盖脸地质问道:陶公,今早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

你不是说上官贤已经被蜀人劝降了吗他现在怎么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陶北深吸一口气,目光盯着桌子:朱瑙知道他曾是我的心腹爱将,妄图将他派回来重新取得我的信任,成为蜀军细作。

我已识破他们的诡计,将人抓起来押入大牢了···哈柳江平嗤笑一声···这种说法太荒唐了,或许骗得过平头百姓,却骗不过柳家子弟。

那朱瑙是何等聪明的人那可是蜀国的国君啊他若真想用上官贤当细作,蒲州城破后他就应该压住消息,尽快劝降,然后以上官贤带兵逃脱为由把人送走。

怎么可能等了整整四个多月才让人回来糊弄谁呢··听陶北这么说,再加上这段时间柳江平对梁国的形势已经有所了解,他基本猜到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他冷冷道:陶大将军,按说这是你们梁国的政事,我不该插手·但我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位上官贤··陶北一个头两个大:柳公子,此事我自会妥善处置,我需要一点时间。

·既然上官贤回来的消息压不住了,他就不可能把人悄悄解决了,必须给外面一个交代·但他也不能今天人回来,明天就把人拉到市口砍头·处置得太快,会被人说他心虚。

他现在只能等一段时间,一面观察朝野上下的舆论风向,一面思考对策···柳江平眯了眯眼,仔细观察着陶北的神情,质疑道:陶公,我知道那位上官将军曾是你的左膀右臂。

可事到如今,你该不会对他心软吧··陶北眼皮一跳,张口就反驳:怎么可能··柳江平冷声道:那便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陶公自己也好,为了梁国也好,还请陶公尽快解决这桩麻烦我想我国君主也绝不愿意见到陶公因此事声望受损··倒不是柳江平有多支持陶北,只是他很清楚,现在整个梁国的国运就系在陶北一人身上。

这些年陶北为了坐稳位置,不断挑动派系争斗,把朝政大权集于一人之中·这确实有助于梁国政局的暂时稳固,却也意味着没有人能取代他·万一陶北有个三长两短,梁国立刻就成一盘散沙了陈国又送钱又送粮,就是怕出现这种局面,所以柳江平一听说早上的事,立刻赶来见陶北了。

·说完上官贤的事,柳江平神色稍缓,换了个话题: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问问陶公,不知出兵河南的事,陶公可有计划了··陶北皱了下眉头。

·此事原本没有那么快,他与陈国结盟的事也才定了个大致,具体的细节双方官员还没商谈完·可柳江平现在便催问起来,显然是急了···这对陶北而言也是好事,早日把战事提上日程,陈国就会早日把粮草送来。

而且,一旦出兵,便可利用战争向外转移矛盾,上官贤的事兴许也能压下去了···于是陶北道:有·我欲派遣十二万兵马出征河南·他将几路兵马简单向柳江平介绍了一下。

无疑,那些都是他手下非嫡系、不听话的兵马···柳江平对军队的数量显然是满意的,至于其他的,他也不能插手要求陶北非得指派哪路军队·他又问道:那不知陶公欲派何人担任主将··陶北再次后脑一紧。

他昨晚彻夜未眠,便是在思考此事,只是一整晚都没能得出结果来···片刻后,他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我欲命田畴领兵出征··柳江平不由挑眉。

·陶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不放心启用小将·田畴,是他手下三大将现在是二大将之一,原本驻扎在徐州,现在也只能把他从徐州调回来了。

·毕竟徐州接壤陈国,现在两国联手,徐州的形势没有那么紧张,冀州的高洪陶北是无论如何不敢动的,冀州接壤幽州,决不能有失···只是田畴此前并未去过河南,一直在徐、兖一带征战。

现在迫不得已,也只能让他上了···柳江平并不懂战场之事,他只知道陶北安排的出兵阵容让他非常满意·于是他道:陶公,那我们这几日尽快将事情谈妥,我马上命人回陈国报信,让他们准备好粮草。

陶公也请赶紧调集兵马吧···陶北道:那是自然··原本双方还想为了利益多拉扯一番·但上官贤这一归来,他们都察觉到了危机将近,其余的事皆可先放一放,先一致对蜀才是重中之重··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各自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去了。

·第279章:杂牌军··泰宁···一群人聚在一间房屋里,围着一个名叫屈啬的男子,正义愤填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指挥使,朝廷的军粮迟迟不到,分给咱们的军田又根本不够吃。

再这么下去,兄弟们都该饿死了要我说,咱们索性造反吧··没错陶北心里只有他那些的嫡系,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哪一季的军粮不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咱们迫不得已,只能到县里去抢粮食。

他居然还敢派人来找我们兴师问罪他也不想想,不抢能怎么办让我们弟兄活活饿死吗··听说最近因为上官贤的事,陶北罢免了上百个官员,邺都上下正怨声载道呢咱们索性揭竿而起,再拉几路人马一起干,就打出清君侧的名号怎么样杀了陶北,咱们来管朝廷让指挥使你做大将军··那恐怕不妥。

陶狗贼虽然死不足惜,但邺都周围有重兵把守,我们未必打得过·依我看,我们不如杀进兖州去,占了兖州城,自己称王得了··我支持,咱们打兖州去··这些人正是梁国境内的一支驻扎在泰宁杂牌军。

他们原先是齐州兵,后来被广晋府收降,随着中原霸权几经易主,他们的从属也改了又改·现在虽然他们名义上要听从梁国朝廷的调遣,但实际上朝廷对他们的控制力并不强。

军粮给足的时候,他们就和梁国朝廷蜜里调油;军粮短缺的时候,他就会化身匪军到周边的城镇打劫···由于梁国境内像他们这样的杂牌军不在少数,陶北也腾不出手来整顿,所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当他们闹得太凶的时候,才会派人来问责加安抚···而今年,他们的军粮依旧没能准时下发,恼火的军官们为此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说到气急处,有人起了个头,众人纷纷响应,就开始商量起怎么造反的事来了。

·这支杂牌军的头领便是屈啬·他听着众人义愤填膺的建议,心里蠢蠢欲动,却又不免有些犹豫···造反吗··如果军粮再不来,他似乎也只能造反了。

可若是有其他办法,他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他的军队战斗力不强,这一点他心里有数·要知道陶北一直致力于削弱他们这些杂牌军的势力,不光克扣他们的粮草,各种兵器、器具也从来没给齐过。

有一回他因为兵器短缺,大闹了一场,朝廷终于给他运了一批兵器来,结果还全是些锈得比竹子硬不了多少的破刀破剑··他要是真的造反,和陶北的嫡系军队打起来,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妈的想到这里,屈啬就满肚子火气,恶狠狠地踹了下桌腿,骂道,那姓陶的乌龟王八蛋哪天他要是落到我手里,老子非把他肠子扯出来打结不可··对对对边上有人咬牙切齿地附和道,刨开他的肚子,让他亲眼看着咱们把他的肠子打结。

千万不能直接弄死他,那也太便宜他了··由于钱粮没给够,这些杂牌军已经恨陶北恨得牙痒痒了,全然没把他当成劳什子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跑了进来···指挥使冲进来的士卒道,邺都朝廷来人了还送了圣旨来··众人正在商讨造反的事儿,听说朝廷来人,连忙闭上了嘴。

·屈啬没好气道:圣旨军粮都没送到,还敢给老子发什么狗屁圣旨··送圣旨的使者本来应该亲自进来宣读,但他也知道这些杂牌军不好相与,生怕自己进了军营就出不去,因此只把圣旨交给别人送进来。

·那手下将圣旨呈上前,屈啬没有伸手接,此刻坐在角落的一名男子却连忙跑上来他是军中的祭酒,也是这屋子里唯一一个认识字的人···那祭酒迅速将圣旨看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屈啬扬起下巴问道:写了什么··祭酒没有照着念,那些文绉绉的话谅这些大老粗也听不懂·他用自己的话解释道:小皇帝其实就是大将军,他命令指挥使带兵出征河南··什么屋子里一群军官顿时全跳起来了。

·出征河南对付蜀军那姓陶的混蛋又想让我们去送死··妈的,咱们赶紧造反吧··把那送信的人扣下,砍了他的脑袋祭旗吧··屈啬也气急了:不给钱不给粮,还想让咱们替他卖命陶狗贼想得美··祭酒被众人拍案而起的气势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有粮,有粮我还没说完呢··众人一听到有粮,连忙安静下来。

·祭酒解释道:上面说,圣旨先到,粮草还在运送的路上,过几天才到·出征前先发军粮四百石,牲畜百头·等指挥使带兵上路,补给还会陆续运来的。

·众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屈啬狐疑道:真的假的不是说国库空虚吗难不成以前是骗我们的姓陶的打哪儿弄来这么多粮草··祭酒道:是陈国给的粮草。

朝廷已与陈国结盟,共同抗蜀···哦众人这才了然·原来是江南那些富得流油的豪强们出的粮草啊,难怪了··其实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梁国朝廷缺粮,但他们才不管这些,那是朝廷的事,让朝廷的权贵操心去他们只管自己怎么活下去,粮不给够就闹腾。

·屋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听说有粮有肉了,大家都偃旗息鼓了,没人再提造反的事了···指挥使,有人问道,那咱们真要去打河南吗··上一次陶北也曾责令他们出兵去救上官贤,被屈啬以粮草未到、军心涣散的理由拒绝了。

这一次粮草有了,他们也就很难理直气壮地推脱了···屈啬想了想,向祭酒问道:姓陶的不会只调我们一支人马去吧我们才多少人,怎么可能对抗蜀军他还调了哪些人··祭酒道:圣旨上只说大将军欲倾举国兵马讨伐蜀军,收复河南,由田畴将军领兵。

肯定不指咱们一支人马·但也没说有哪些军队···田畴领军嘶··谁都知道田畴乃是陶北的心腹大将,一直镇守徐州。

这一次陶北居然把田畴都调来了,可见出征的规模一定很大,陶北大概是铁了心要夺回江南了···屈啬思考了一会儿,道:过几天要是军粮真的送来了,那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出征吧。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担心道:指挥使,大将军一向不喜欢我们·真要上了战场,他们会不会故意让我们去送死··屈啬道:既然是倾举国兵力讨伐蜀军,各路人马多了去了,咱们混在里面,放机灵点。

该躲的时候躲,该避的时候避,别自己往刀刃上撞就是·况且虽说江南给朝廷送了军粮,咱们要是不出征,军粮就发不到咱们这儿·咱们也不能活活饿死吧··众人都不吱声了,一个个若有所思。

·俗话说有奶就是娘,刚才他们还在讨论着怎么干死陶北,现在一听说有粮有钱,他们立刻就乖乖跟着陶北干了···至此众人心气已平了大半,又凑在一起骂了陶北和朝廷里的其他权贵几句,把心气彻底捋顺了,也就身心舒畅地散了。

·******··徐州···田畴坐在书桌前,望着桌上那张摊开的写满字的信纸,满面愁容···这封信正是陶北写给他的···陶北不会向那些杂牌军说明他这次出征到底调集了哪些部队、有何目的,但是对于田畴,他当然交代得清清楚楚的。

·十二万大军发往河南,陶北让田畴自己带几千嫡系人马出征,但这几千人只是用来保护田畴和起特殊作用的,并不起承担主要战事·十几万人,几乎全由杂牌军构成。

·陶北命令田畴尽可能地击退蜀军、收复失地,同时,还要尽可能地消耗那些杂牌军,死得越多越好,把杂牌军的建制全打散了,就可以替梁国解决一桩心腹大患···田畴并不心疼这些杂牌军,因为他也知道这些军队是梁国甩不脱又吞不下的沉重负担。

·梁国的这些杂牌军有不少本来就是匪军出身·乱世之中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声势逐渐大了,就被其他人马兼并招降·他们没怎么经过训练,打过的仗也不多,战斗力不强不说,忠心更是欠奉。

·陶北早就想遣散这些杂牌军,但是这些杂牌军的军官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谁肯平白放掉自己手里的权势他们仗着手里有军队作威作福,威胁朝廷,朝廷给他们发足钱粮,他们就老老实实;朝廷一旦粮发少了,他们马上闹事。

·这些人都是战乱多年留下的沉疴痼疾,陶北实在没有能力解决,所以就想着借出征河南的由头来一招借刀杀人···可是算盘打得很好,做起来又谈何容易这里面有哪一路人马是肯乖乖听话的没有一路都没有田畴要管的还不只是一支杂牌军,他是要同时把七八支杂牌军聚在一起指挥,想一想就觉得头要炸了··他身旁的亲兵见他满面愁容,不禁劝道:大将军的这个命令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田公不妨找借口推了,就说徐州局势不稳,田公抽不开身···推田畴揉着太阳穴道:要是上官贤还在,这烫手山芋也轮不到我接。

现在,我能推给谁去··亲兵一时失语···田畴连河南都没去过,他知道陶北把这桩任务派给他,一定也是走投无路了·相比徐州来说,冀州的安危更重要,高洪走不脱,也只能由他上了。

·一想到上官贤,田畴眉间的不郁之色又增加了几分···虽说上官贤出事后,陶北大力打压上官贤的派系党羽,他的党羽趁机渔利,获得了不少好处·但是对于田畴本人而言,看到上官贤落得如此下场,他绝对没有幸灾乐祸,只有兔死狐悲之感。

·先前他听说上官贤投降了蜀军,心中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三大将领虽然都是陶北心腹中的心腹,但硬要分出个亲疏远近的话,上官贤无疑是陶北最亲近的那个。

这也导致了三大派系中,上官贤的派系原本是最为得势的一支·结果上官贤竟然会投降蜀军,令人震惊,陶北的利落与很绝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前两天,他又听到邺都传来的消息,说是上官贤只身一人回到了邺都,被陶北以细作的名义关押起来了。

他稍一分析,立刻就明白前情后果是怎么回事,顿时遍体身寒···原来陶北只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和声望会受到影响,就对昔日爱将下如此狠手这么多年来陶北一直以谦逊宽厚的面目示人,虽然田畴早就知道那并不是他真实的性情,但也还是被他的狠绝吓到了。

·俗语云伴君如伴虎,此话诚不欺人也·即使他已身居高位,可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上官贤的前车之鉴,虽然给了他更多权势,却也让他失去了安全感。

他只觉人生如履薄冰,活得战战兢兢··亲兵不知田畴在想什么,见他脸色难看,目无神采,不由关切道:田公可是身体不适不妨先回去休息吧··田畴这才回过神来。

他甩甩头,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苦笑道:哪还有时间休息去命人把这几路杂军的底细都调查清楚,呈给我看·我得为出征做准备了。

·亲兵领命,赶紧去了···第280章:计划··梁国热火朝天地集结着各路兵马,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还在河中的朱瑙和谢无疾的耳中···朱瑙立刻派人去对梁国即将参战的军队进行了更详细的调查,也对他们自己目前的兵力和粮草数目进行了核算。

等各项消息都查证完,朱瑙便将主要的官员们召集起来进行了商讨···议会开始之初,每名与会的官员都拿到了厚厚一摞纸,上面写着敌军的编制、双方的兵力分部情况等。

等众人将各项情况掌握后,才开始讨论对敌之策···陛下,一名官员率先开口,梁国此番集结十数万兵马进攻河南,我们在河南的兵力却只有两万,恐怕需要从关中调集更多兵马前来支援。

·当初朱瑙和谢无疾率领十万大军进攻河中,仗打完了,农忙季节也到了,他们就把大部分人马放回去屯田了·他们在河中留了一万人,在河南有两万人。

可河南的两万军队里有一万是之前收降的上官贤余部·用虽然可以用,只是忠心程度不好说·从兵力上看,他们远逊于梁国军队···人人都知道他们需要调集更多兵马来助阵才更有把握守住河南,但到底调多少人来,却不是件容易拟定的事。

·在先前的几年里,中原各路军阀一直混战不断,朱瑙却极少用兵,以修身养性为主,再加上他大力扶植农耕商贸,这才给蜀国攒下了一笔家底·但是这两年来蜀国参战也频繁了许多,先是保卫荆州反击长沙,紧接着攻陷河中又一路高歌猛进拿下河南,动辄调遣数万、十数万兵马,已把先前攒下的家底挥霍得所剩不多了。

·现在梁国找到了陈国这个粮仓,大举来袭,如果朱瑙继续和他们拼声势,那对蜀国的形势是非常不利的···官员们少则建议调两万人,多则建议调动五万兵马,一时僵持不下。

·又有人建议道:陛下,此番梁国敢大举反攻,全因有陈国为依仗·我们不妨令征西将军从长沙顺江东进,奇袭江州、池州,给陈国一个警告,让他们不敢再继续助粱。

·也有人持相反的意见:陈国之所以助粱,便是担心一旦梁国倾覆,他们也将朝不保夕·与其派兵攻打他们,坐实他们的担忧,倒不如派人出使陈国,安抚收买他们的官员,让他们相信无论我们与梁国孰胜孰败,我们都不会对他们不利,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资助梁国了。

我们与陈国一向关系不错,派几个能言善辩的使者带着厚礼去,总好过带着重兵去···双方争执起来·我们从前与陈国关系不错,那是因为远交近攻,我们对陈国不会造成威胁。

如今我们已西临赣水,北接淮水,陈国自然畏惧我们,这岂是几个能言善辩使者能说服的··陈国朝廷被江南的世家子弟所掌控,他们畏惧战事,我们只消许以足够的好处,如何不能说服··官员们在下面争辩着,朱瑙和谢无疾只是认真听着,时不时接耳小声谈论几句。

如今战事的规模越来越大,牵扯的方面也越来越多,所以需要先由各部的官员们讨论,才能让他们更加了解敌我双方的情况···官员们对陈国的形势进行了一番分析,谢无疾听罢后对着朱瑙微微摇头。

·他不支持派遣使者去忽悠陈国朝廷·陈国固然被一班世家权贵掌控了,这些世家权贵也自有短视之处,但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他们也不缺钱财·想派使者说服他们改变想法,很难做到。

·至于是否要向陈国出兵进行威慑,谢无疾持保留意见···官员们相持不下,于是暂且搁置了对陈国的举措,又把话题回到了如何抗击梁国大军上来···由于他们已经查清楚了被调集的十二万梁国军都是什么来路,他们也都发现陶北实际上并没有派出真正的精锐前来进攻河南,反而派的都是杂牌军。

这对蜀国来说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他们即将面对的那些敌人并不是很难对付···于是有官员道:陛下,陶北派来的大军都是中原多年战乱遗留下来的各路杂军,这些杂军对梁国并无忠诚可言。

听说先前陶北就曾调遣他们援助上官贤,却没能调动他们·如今也是因陈国给了粮草,他们才愿出兵·我们不如暗中派人去策反收降那些军队,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大量反对的声音···不妥那些杂军全都是乌合之众,甚至很多绿林匪军出身,既无军纪,亦无战力。

陶北之所以派那些军队前来进攻河南,就是因为他不怜惜这些乌合之众,打死了也不心疼·我们若将人收降过来,这些乌合之众,我们又要如何处置··没错那几路杂军非但无用,还十分蛮横。

听说这些年陶北曾多次尝试遣散他们却不成·我们若将他们吞并,他们势必也不愿被改编遣散,如此实在是自找麻烦···十几万大军,我们又能收降多少这几年征战已致国库渐空,再平白多出几万兵马,必会对百姓造成更大的负担··听到多人反对策反收降的计划,朱瑙不禁满意地点头。

这些年在他身边跟的久的官员,少有满嘴空谈的,大都知道要脚踏实地地办实事·什么是脚踏实地就是量力而行···这么多年来,朱瑙的确收降了不少势力,但他也绝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收人之前必定要拿出算盘来好好算算这笔账划不划得来,能不能够为他所用·想当初对付玄天教的时候,玄天教也集结了十几万乌合之众,但这些人朱瑙看都没看就强力镇压遣散了,倒是给已经逃走的魏变总去了幽州牧的官印和符节。

·而梁国现在面临的沉疴痼疾,很大程度上就是先前中原的各位霸主们为了一时的太平胡乱收人造成的·朱瑙要是把这些人接下来,岂不是接手了陶北扔掉的包袱吗··众人见朱瑙不支持收降,又有人建议道:陛下,我们可从汉中、蜀中尽快抽调几万精兵来,等敌人刚过黄河,我们立刻主动出击,速战速决,击退那些乌合之众··有人支持这个提议:没错。

那些梁国军由多路人马组成,互相之间必无默契·我们尽快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可尽快解决战事···支持这个计划的人逐渐占了半数以上。

毕竟不收降,也只能打了吧··朱瑙听完众人的意见,扭头向谢无疾问道:若不调兵马增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你有没有把握守住河南··谢无疾略有些吃惊。

不派援兵来不派援兵,想必是因为筹措军粮太伤国力,可朱瑙明明一开始也否定了打消耗战·毕竟只是一味死守,拖延时间,双方仍然要大量消耗人力财力,不见得比调派精兵主动出击消耗得少。

·然而既然朱瑙问了,谢无疾想了想,认真地答道:梁国军应当会从东、南两面一起进军·若我们以守为主,便索性放弃开封,东守虎牢关,南据汝阳,同时以攻为守··他抿了抿唇,保守道:我并未与那些梁国军交过手,倘若他们果真只是乌合之众,或许能守得住。

·开封一马平川,四通八达,盛世时一向是商贸繁华的大都城·可一到乱世,就变成没有盖子的菜篮,谁都能把手伸进来捞一把·先前郑州的守军投降蜀军后,开封的梁国官员逃了一半,留下一半直接开城迎敌了,抵抗都没抵抗。

现在谢无疾也直接放弃了开封···朱瑙道:那就先守着,拖延时间·陶北派那些人来,是一箭三雕之策·同时消耗我们、梁国不听话的军队,还有陈国。

若真迎战,就上了他的当了···陶北这一招确实玩得很漂亮,不管蜀国是战、是耗、是退,他左右都有好处·如果蜀国选择死守硬耗,那就是同时消耗蜀国和陈国两国的国力陈国现在是说只援助一万石粮草,可战事拖延下去,陈国难道还能见死不救吗他们选择联粱的时候已经跟蜀国翻脸了,想半路退出可没那么容易。

··如果让陶北的奸计得逞,最后蜀国和陈国同时元气大伤,没准还真能回到三足鼎立的局面呢··谢无疾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你有计划了··朱瑙笑道:他算盘打得漂亮,不想做亏本买卖,我却偏要让他蚀本。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暗中离间,使梁国军队自相残杀···谢无疾微微一怔·离间和策反不一样,如果是策反,蜀人势必要给梁国军队好处和许诺,用来收买他们为自己办事。

可若是离间,这一切至少明面上和蜀人没什么关系,那是梁国军队自己的事···那梁国的十二万大军由七八支军队拼凑而成,挑动他们内斗,确实是个很好的注意。

只不过,那些杂牌军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当真有这么好挑动吗如果不能尽快瓦解敌军,时间拖延久了,他们仍然上了陶北的当啊···谢无疾心中闪过一抹担忧,然而抬起眼看到他身边气定神闲的朱瑙,片刻的失神后,不由哂笑起来。

·我今晚出发,先去虎牢关,再去汝阳,确定布防事宜·谢无疾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过虎牢关和汝阳一步··第281章:那就只能早些自我了断了。

·话分两头···江宁府···早朝下朝后,韩如山还有些困倦,于是便回宫打算再歇一会儿·然而他刚躺下,便有宫人前来禀报:陛下,建武将军求见。

·韩如山不仅皱了下眉头·又是马束··这才刚下朝,马束应该知道那些世家子弟们都回去了,他有什么事,不在朝上说,却要下朝后找过来他是特意避开别人来找自己的··韩如山本想直接回绝,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请马将军进来吧。

·不多时,马束被宫人带上殿来···韩如山不冷不热地问道:不知爱卿找朕有何要事··马束上前跪下行礼,道:陛下,臣还是为了在徐州边境增加兵力之事。

·韩如山已经料到他没有那么容易死心,不禁摇了摇头···马束道:陛下,如今蜀、粱大战,陶北已经下令将驻徐州大将田畴调离,徐州即将群龙无首,这对我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梁国上下都把心思放在河南上,不会发现我们的行动的我们大可借着梁国资助军粮的机会,以修路为名暗中集结人马,一面在徐州边境增加兵力,一面收买徐州势力,以便将来能随时夺取徐州··韩如山不紧不慢道:马爱卿啊··还没等韩如山开口,马束又向前腾挪了两步。

韩如山身边的亲兵立刻紧张地上前,生怕他对韩如山不利···然而马束只是急切道:陛下可曾想过,纵使梁国声称他们会夺回河南,可当他们当真做得到吗那陶北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梁国军心溃散,蜀国却兵强马壮,只怕蜀军此战败多胜少。

更何况,若此战旷日持久,胜负难决,双方消耗甚巨,我们对梁国是见死不救,还是继续驰援若能见死不救,我们今日又何必要救若继续驰援,岂不劳民伤财为何不将钱粮用来强兵驻防··马束一席话说的韩如山哑口无言。

·其实韩如山如何不知他们行事被动只是陈国不仅官场早已被世家们盘踞,就连军队也快成了各大世家的私产·既是私产,谁舍得把自己的私产拿出来为众效力韩如山本就不是关心国事之人,这样纠缠难解的局面他嫌麻烦,索性不去管了。

·马束又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不是臣危言耸听·然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陛下可曾想过,倘使有朝一日,敌军来袭,我大陈国有多少人仍可安享荣华富贵而陛下您又该如何自处呢··韩如山怔了怔。

·倘若敌军来袭,陈国内还有谁能安想荣华富贵那些世家们可以·他们在江南发展百年,根基深厚,势力深入民间·不管来的是蜀人,还是粱人,他们想要治理好江南,不可能对这些大世家赶尽杀绝,反而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顶多就是回到前朝时,将这些世家力量排挤出官场,以免他们割地自据·但治理百姓,还是少不了这些人···那他自己呢自己也能善终吗只怕,极难。

陶北也好,朱瑙也好,都不会承认陈国的正统性,那他这皇帝自然就是大逆不道·一旦他落入敌人手中,恐怕再无活路啊··而这些话,那些世家是绝不会跟韩如山说的。

韩如山此人胸无大志,性情淡和,喜好风雅,只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对权力不怎么感兴趣·这也是世家们为何要推举他坐上龙椅的缘故·当初选了他这个傀儡皇帝,何尝没考虑过日后他是个极好的替死鬼呢··马束这一分析,点醒了韩如山,韩如山恍然大悟。

然而他也只是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些,并未焦虑急躁·他思索片刻,摇头叹气道:若真到了陈国要亡国的时候,朕不想落入敌手,被敌人凌辱,那就只能早些自我了断了。

·马束:··他差点没气呕血···他早知道韩如山这人性情懦弱,当初做皇帝也是推辞了几番后无力再跟人争执才被硬推上皇位的。

可他没料到韩如山懦弱到了这个地步··他今日来明明是想点醒韩如山,让韩如山焦急之下开始倚重他,哪想到韩如山来了一句早点自我了断那还不如让他现在就抽刀把韩如山了断了得了··他强咽下冲到喉口的老血,道:陛下何必坐以待毙呢如今天下形势未明,只要陛下用人得当,不求争霸天下,也可安享此生啊。

·韩如山疑惑地看了马束一眼·这话倒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对于问鼎中原、统一江山不感兴趣,但他也并无求死之心,他想的是能平安喜乐安度年华·如果陈国能安定到他老死的那一天就再好不过,至于以后天下形势如何,与他何干··马束见韩如山终于心动,咬了咬牙,道:若陛下派臣前往淮南,给臣权力,臣可以不要朝廷一兵一卒,在当地自建军队,图谋徐州··韩如山又吃了一惊。

自行组建军队马束可真的是拼了··需知马束虽为建武将军,但他也只是个光杆将军,空有官职,却无军权·他锋芒渐露,世家们对他十分防范,都不愿见到他的权势进一步扩张。

就连他原本的靠山柳家,也因为他渐渐不再听话,与他的关系变得颇为僵硬···于是马束走投无路,宁愿离开朝廷,赤手空拳去淮南起家·他这时置之死地而后生啊··淮南地靠边境,陈国的几大豪族在那里并无势力。

倘若放权给马束去做,他们应当也不会反对···韩如山将信将疑道:你真有把握保江南太平··马束掷地有声道:臣必当尽力而为··韩如山想了想,松口道:好吧,朕会考虑的。

·这到底不是一桩小事,韩如山也不可能当下就答应·但他松了口,事情就成了一半了·马束大喜过望,磕头道:谢陛下隆恩··韩如山摆了摆手。

·马束见韩如山面有倦色,不敢再多加打扰,于是行礼告退·然而他刚走到殿门口,韩如山叫住了他···建武将军···马束忙停下脚步:陛下还有吩咐··韩如山语气平淡道:若有朝一日,敌军来袭,马将军还能安享荣华吗··马束一怔,目光闪了闪,忙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韩如山笑了笑,也不知信不信他这话,淡然道:朕要歇了。

爱卿退下吧·······一个月后,马束离开江宁,前往淮南···而几乎与此同时,田畴也集结了几千精锐士卒,离开徐州,奔赴河南。

···一个月后,宋州···田畴坐在军营内,几案上放着一堆公文·他刚看完几份,一名官员又捧着一摞公文走进来,放到案上···田畴眉头皱得快打结,放下公文,扶住额头。

·这些公文都是那些杂牌军们的破事,谁和谁为了什么事吵起来了、谁和谁打架了、谁闹脾气了想要打道回府了每天这样的破事儿都层出不穷···七八路不同来历的杂牌军、十二万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卒,对于田畴而言,最难的事情并不是如何进攻河南,而是如何管理者十二万人。

·一堆糟心事烦得他快要崩溃,然而这些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他听说蜀军已经退守虎牢关了,但他并没有在距离虎牢关更近的开封集结兵马,而是选择了在更远的宋州先把兵马集结起来,宁愿为此多绕些路、多耗费点力气,就是为了在出兵前先把这些乌合之众打理得至少有点军队的样子。

·田畴很清楚这一次他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对手···谢无疾,那是赫赫有名的杀神,多年来带兵横扫北方,几乎战无不胜;朱瑙,比谢无疾更可怕,极擅不战而屈人之兵··即使陶北发动此次战事的目的不在于取胜,而在于消耗敌人和异己,但田畴至少也要让敌人有所消耗才行吧他统帅的这十二万人,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缺少训练,而在于心不齐。

现在大军才刚刚聚集,矛盾就一大堆了,等上了战场还得了··田畴可以想见,蜀人一定会在战场之外下功夫·他们会收买离间这些杂牌军,会策反他们,会挑拨他们自相残杀。

而出征前,田畴就要未雨绸缪,杜绝这些事情的发生···片刻后,田畴火气消了些,召来亲兵问道:我提出往各军中安置监军的事情,他们有回信吗··这几路杂牌军都不愿意被整编,坚持要各自为伍,田畴强迫他们不得。

要控制住他们,那就只有安排足够的人手去进行监视了···亲兵道:田公,他们全都拒绝了··那些杂牌军的军官也不愿意田畴把手伸入他们的军队,这一点田畴也料到了。

·没关系,他平静道,让我们的将士每天杀鸡宰牛,喝酒吃肉,让那些杂牌军看着吧···亲兵一愣,道:将军,这那些杂牌军本来就对嫡系部队有意见,现在田畴还让嫡系部队喝酒吃肉,只给杂牌军看着,这不是更不利于凝聚人心了吗··田畴却道:你先去安排吧。

·亲兵听他这么说,也没办法,只能去了···田畴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继续看那些没完没了的写满鸡毛蒜皮的公文··第282章:他一定要连血带肉地扒掉蜀军一层皮··田畴吩咐下去后,他手下的将士们便果然如他所说,每日杀鸡宰牛,喝酒吃肉,过得好不痛快。

·而这边嫡系军的士兵整日大鱼大肉,杂牌军的将士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每日领到的粮食只够堪堪填饱肚子,几乎没什么油水可言···原本能填饱肚子也算不错了,毕竟在从前被拖欠军粮的时候,他们都只能饥几顿饱一顿。

可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在啃着窝窝头的时候,却闻到旁边的军营里传来阵阵肉香,听到旁边军营里的欢声笑语·都是爹生娘养的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如此差别叫人如何能忍受··于是乎,杂牌军的将士们怨气愈发深重,对田畴的不满、对嫡系军的嫉妒和羡慕逐渐到达了极致······军营里,一群人正义愤填膺地围着屈啬。

·指挥使,这简直欺人太甚了明明咱们都是要上阵杀敌的,凭什么那姓田的就这么区别对待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只有他自己的人只能吃喝,分给我们的却都是糟糠他们还指望咱们日后能替他们卖命吗我呸··没错欺人太甚了要我说,我们索性造反吧,把他们的粮食抢回去得了··对,把粮食都抢回去这么多军粮,也够咱们逍遥好多年了··我同意算我一个··也算上我··屈啬本就是满腔怒火,被手下们这么一怂恿,又有点蠢蠢欲动。

不过到底是做军官的,他比底下人还是多点头脑···现在的情况,确实让人非常气愤·可是真要造反抢粮,他们打得过那些装备精良的嫡系部队吗何况现在这里鱼龙混杂,要是他们动手了,其他人马看到了,肯定不会坐失。

只怕到时候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却替别人做了嫁衣,那就太划不来了··屈啬正纠结时,一名亲兵跑了进来,附到屈啬耳边小声道:指挥使,田将军派人来传话,说是田将军想要见你。

·屈啬顿时吓了一跳·田畴想要见他他们这里正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呢,田畴就派人来了,不会是他们说的话传到田畴耳朵里了,田畴要收拾他吧··那亲兵又道:田将军说他眼下就在军营外的竹林里,请指挥使尽快低调前去赴约,他有要事找指挥使商量。

还吩咐了让指挥使不可惊动旁人···屈啬又是一怔·竹林可就在离他们军营不远的地方,田畴居然不是让他过去,而是亲自跑到这儿来了··周遭的军官们见他们嘀嘀咕咕,奇道:指挥使,出什么事儿了··屈啬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没有作答。

虽然他们平日骂陶北、骂田畴骂得痛快,但田畴那样的大人物在他心里还是不一般的·他骂田畴,只是因为田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已·可倘若能跟田畴攀扯上什么关系,他可巴不得呢··于是田畴吩咐了他别让旁人知晓,他虽不知缘由,却下意识地照做了。

他眼珠一转,若无其事道: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屋里那小娘子又在哭闹了而已·一面说一面还假作无奈地叹气摇头···众人顿时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嫂子可不是个省油的啊大哥你辛苦了··那指挥使还不赶紧去陪陪她万一把她晾急了,回头她红杏出墙,指挥使可别怨咱们兄弟耽误了你的好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支军队军纪很差,屈啬出来征战,竟然还把自己新纳的妾室带在身边。

那妾室又确实是个爱闹的,是以他随便扯了这个借口,众人都没有怀疑···于是众人嬉笑调侃了几句,屈啬摆脱众人,离开了院子·他马上带上几名最心腹的亲兵,悄悄出了军营,往竹林去了。

·这屈啬原先还有些担心田畴会把他骗出来害他,因此到了竹林附近,先让心腹去探了探·那心腹很快回来,说田畴果真亲自到了竹林,身边带的人也不多,屈啬这才又惊又喜,连忙进去赴约了。

·不多时,屈啬来到田畴面前···田将军·见到田畴,屈啬还算是懂礼数,先跪下行了个礼,不知田将军召见末将有何吩咐··田畴冷冰冰地看着他,并不开口。

·屈啬跪了片刻,始终未听见田畴让他平身,顿时又尴尬,又不悦,心中暗自腹诽,却不敢发作···终于,田畴长叹一声:屈老弟,你可真让我失望啊··屈啬顿时一愣。

田畴的这声屈老弟让他心肝颤了颤,这番话却说得他莫名其妙·他周周眉头,道:末将不懂还请田将军明示···田畴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说。

然而我实在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今日我便与你好好说道一番,然而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不会再说第二遍·出了这里,你也绝不可告诉第三个人,否则我绝不轻饶··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森然,周遭仿佛忽然结霜了一般。

屈啬虽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神情,却忍不住打了个寒蝉·他一动不敢动,只下意识地点头应承:是是···田畴停顿片刻,语气放缓:自从上官将军在河中被擒后,多人遭受牵连,致使朝中官位空悬,人才急缺。

我侥幸跟了大将军多年,颇得大将军赏识,此番大将军命我带兵出征,除却要夺回河南,重振我大梁国威,又何尝不是让我识才选贤,采擢荐进··屈啬呆住。

他并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一战成名,从此出人头地,只是他总觉得那样的机会离他太远了,他不敢太过奢求·可现在,田畴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田畴接着道:你可知,参战的这各路人马中,我原本最看好的便是你早在三年前,你在齐州一战成名,我就已注意到你了我本欲将你收入麾下,奈何大将军一直命我驻扎徐州,我始终不曾有机会见你。

如今大将军命我统领全军,我最关注也是你,本想着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摇头道,我对你寄以厚望,却没想到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他这一番话,说得屈啬心里七上八下。

·所谓三年前一战成名,只是当年屈啬为了争抢田地兵员和另一支匪军打了一仗,侥幸打赢了而已·这等小打小闹,田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屈啬却一直引以为豪,因此田畴这么说,他也就信了。

·他听到田畴说看好他时,他简直欣喜若狂·别看他平时嘴里一直骂嫡系军,那也是因为他心里嫉恨·谁不想升官封侯,吃香喝辣啊他做梦都想当嫡系军队的军官呢尤其最近看着嫡系军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的念想变得更强了。

·可他还没喜上眨几下眼的功夫,田畴又给他兜头浇了盆冷水他怎么就令人失望了难道他没有机会了··屈啬急道:末将哪里做得不对,还请田将军明示··田畴冷笑道:还要我说你自己当真不知吗··屈啬顿时哑口无言。

他手下的这支军队军纪本就不强,而由于他最近心怀不满,对手下也是格外放纵,本欲以此表达抗议,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生生砸掉了他升迁的道路·更遑论他们每天嘴上叫嚣的造反抢粮之类的话,要是传进田畴耳朵里,那就是杀了他他也不冤枉啊··他心里懊悔不迭,忙膝行上前两步,涎着脸讨好道:田将军,都是误会,是误会啊末将对大将军、对田将军、那是一片赤诚,只是一直报效无门啊。

最近眼看着兄弟军备受田将军器重,我们却遭受冷落,儿郎们心有不忿,才会都怪我,怪我没管好部下田将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田畴默默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似有一丝动摇。

·屈啬心知田畴今天会纡尊降贵地跑过来见自己,就没有对自己完全死心,于是他心中腾起希望,一个劲地讨好告饶·果不其然,田畴的神色愈发软化了···终于,田畴弯下腰,托住屈啬的双臂,将他扶了起来:屈啬,你当真愿意报效我、报效梁国··屈啬拼命点头:末将愿意,末将当然愿意··田畴沉默片刻,道:好,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这一次你还是让我失望,那就别怪我无情了·另外,有几件事,我要你务必记住···屈啬见事情果然转圜,喜不自禁道:田将军只管吩咐,末将一定记住··田畴道:第一,我虽看好你,也有心提拔你,可此事仍要看你自己的表现,否则只怕不能服众。

由于此次参战军队较多,等上了战场,我定要有所分配·我有心保全你,不会将最艰险的任务派给你,但总要给你一些建功的机会,你务必把握住···屈啬连连点头。

他固然舍不得自己的军队,原本到了战场上也打算消极避战,但那是他害怕自己赔上军队却毫无所获·可如今得到了田畴的许诺就不一样了,如果有机会出人头地,赔上一些弟兄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不然他在乱世中组建军队图的又是什么呢··田畴接着道:第二,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话,你绝不可张扬·莫说不可告诉其他军队之人,就连你自己的手下,也得低调行事。

大将军欲擢升提拔的人手有限,此战中最出色之人甚至可能接管开封·倘若被其他军官知道了我青睐于你,他们势必与你争抢倾轧·等到了战场上,他们若暗中陷害你,你必吃大亏。

·屈啬听了这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本他已经想好了回去要向手下们吹嘘一番,可悲田畴这一提醒,他才发现他绝不能这么做·一来他想要建功立业,很可能需要牺牲一些人,他不能让手下知道他的私心;二来所谓隔墙有耳,他的那些手下们当真可靠吗万一走漏了消息,造成田畴所说的那种局面,该有多可怕啊··屈啬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道:末将都记住了。

还有吗··田畴道:有·第三,蜀人诡计多端,待到了河南,他们势必会派人来挑拨离间、策反招降·你不管听到什么,发现什么,都要立刻汇报于我,不可轻信他们的诡计。

我虽相信你,可你的手下我却信不过,我担心他们会被蜀人收买,做出不利于你的事·因此我需要在你的军中安置一些监军···屈啬有些犹豫·他虽然不情愿,但田畴说的也有道理,他手下颇有一些爱财之人,很难保证不被蜀人收买。

于是他咬牙答应道:好,就照田将军的意思办···田畴终于满意地点头,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记住,蜀人极善挑拨人心,你若发现有任何不对劲之处,不可妄下判断,务必先来找我。

我绝不会亏待了你·希望你也不要在让我失望···屈啬喜道:是,是,田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尽力··田畴笑了笑,这才挥手道:回去吧。

我还有军务要办,也该走了···屈啬也知田畴是个大忙人,能抽出半天的空来私会自己已是难得·于是他又行了一礼,欢天喜地地走了···田畴也转身出了竹林,脸上的亲切早已收敛不见,只换作一片冷漠。

·他又岂会真看得上屈啬之流屈啬绝不知道,这两天来,田畴已经暗中召见了几乎每一支军队的军官,说辞虽因人而异,却不外乎都是那一套·他对他们表示青睐,并且暗中许诺,忽悠他们愿意在战场上效力。

·等上了战场,田畴的布置不可能是公平的,不同的军队必然要执行不同的任务·原本各路军队势必会因为分配不公而产生怨言,但是经过他这一番说辞铺垫,任务轻松的是他有意周全;任务艰险的是他给机会表现。

人们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更重要的是,他对蜀军有可能实施的手段进行了严密的防范,提前给各路军官们吃了定心丸,确保有任何异动他会先得知消息···不管这一仗他最终能否夺回河南,他都一定要连血带肉地扒掉蜀军一层皮··田畴长舒了一口气,钻进马车,低调地从小路离开,继续去找余下还未召见的军官了··第283章:轻敌··一个月后。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天气炎热,一群士兵聚在河边乘凉·人们有的泡在河里,有的坐在岸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哎,明天咱们就要进攻汝阳了,我这心里可真不踏实。

你们说这里这么多路人马,怎么偏偏就选到我们头上了呢··指挥使不是说了吗,这机会还是他特意争取来的·江南豪绅们出了大笔钱财,只要我们能攻破汝阳,就有重赏可拿每人能领一百斗米呢··话是这么说,可是那也得打得赢、活得下来才能领赏吧那可是蜀军啊上官将军,甚至陶大将军都败在他们手里过··可指挥使说,如今守汝阳的兵力主要都是上官将军的旧部,他们虽然投降了蜀帝,但也未必真愿意为蜀人卖命。

咱们胜算还是很大的··真是这样就好了··众人正说着话,一名男子朝河边走了过来·远远看见他们,就朝着他们喊道:哥哥们··几人见了他,也冲他招手:小九来啦。

·那叫小九的年轻男子加快脚步跑向他们,等他跑近了,几人忽然发现小九的脸上带着淤青,胳膊上也蹭破了几块皮,顿时吃了一惊···小九,你这是怎么了让人给打了··小九满脸窝囊地啐了一口:刚才我和李哥走在路上,遇上了一队郓州兵。

他们认出了我们是泰宁兵,故意拦住我们的去路,拿话羞辱我们,说我们泰宁军都是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是猪跟狗交酉已养出来的杂种·李哥气不过,动手推了他们一下,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把我们打了一顿,还把李哥给绑走了··什么几人顿时跳了起来,原本泡在河里乘凉的人也赶紧从河里爬上来了。

·那群畜生真是这么说的··小九连连点头:真的,你们瞧我这伤,就是他们打的··眼下在河边休息的这些都是泰宁兵,他们以前为了争地盘和郓州兵有过过节,双反一直互看不顺眼。

但先前军官曾警告过,让士卒们不许惹事,否则将会重罚,是以人们才一直忍着···可明天他们就要上战场了,心里本就有些压抑,又听说自己的弟兄被郓州兵打了,郓州兵还口出不逊,这叫他们怎么能忍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当场就炸了锅。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走,小九,你带路,哥哥们替你报仇去··没错他们敢骂我们,还敢抓我们的人,当自己算老几了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是昏头了··走,现在就去··小九一见众人摩拳擦掌,顿时暗暗欣喜。

·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泰宁兵,而是蜀军的细作,是混入泰宁兵中的·这梁国军人马众多,鱼龙混杂,别说不同军队的人,就是同一路军队里,成千上万个人,互相也不都认得。

即便田畴安插了许多监军,但是这种混乱的局面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改善不了···因此自从梁军到达河南后,蜀军的许多细作就纷纷混进了敌军之中。

小九就是其中一个·他嘴甜又机灵,很懂得拍马屁,整天哥哥长哥哥短,没几天就在泰宁兵里认识了一群人,也没人怀疑他的身份···众人嚷嚷着叫小九带路,要去给郓州军点教训,小九却拖住众人道:咱们不能就这么去。

我逃出来的时候,那些混账知道我会找哥哥们替我撑腰,因此放下狠话,说他们会在南林的军营里等着,让我有本事就带人过去···他们这里也就十来二十个人,但对方却在军营里,不带百十个人打上门去一定会吃亏。

·而这些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泰宁兵们哪受得起这激将法当下便嚷嚷道:走,咱们也会军营里喊人去今天非得收拾了那帮畜生··小九眼见事情顺利,简直喜不自禁。

他的目的就是要把矛盾闹大,如果真能怂恿几百个泰宁兵冲到郓州军营里去,这事儿还能善了吗几十个人能裹挟几百个人,几百个人能裹挟几千个人,不愁事情没法收场··一帮大头兵吵吵嚷嚷着往军营里走,忽然,打西面又来了泰宁兵。

几人一见同僚来了,正要拉上他们一起,没想到那几个泰宁兵还带着一名监军,一面走,一面冲着小九指指点点·那监军则是一脸杀气地冲着小九走来···小九一见这情形,本能地感觉不妙,向后退了两步。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那监军已指着他大声喝道:快抓住那细作,别让他跑了··小九吃了一惊,顿时不敢再有半分侥幸,扭头撒腿就跑··幸好那些刚才还嚷嚷着要替他报仇的泰宁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反应不过来细作是怎么回事,非但没抓他,还帮他拦了一拦。

·小九头也不敢回,直往树丛茂密的地方钻·跑了几十丈远,后面的脚步渐渐轻了,他终于将追兵甩掉了·他精疲力竭,却不敢停留,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树林深处钻去····一间偏僻破败的土地庙里,二十来个男子坐成几排,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杨烈站在土地像前,脸色异常凝重···这几年来卫玥替朱瑙培养了一支特勤营也就是细作营,杨烈正是特勤营的军官·这几年他们跟随朱瑙南征北战,完成了不少特殊任务。

此番朱瑙又将离间梁国军的任务交给了杨烈···由于他们提前得知梁国军会进军河南,因此蜀军虽然退守虎牢关了,可杨烈却带着许多人手留在了前方·等梁国军一到,他便安排这些人混进了梁国军中。

·他原本以为这个任务会很容易·要知道军队的规模越庞大,来历越复杂,治理的难度就越大,也一定会越混乱·像田畴这次带十二万大军出征,又都是些乌合之众,那一定乱的乌七八糟。

他想要挑拨离间、瓦解军心岂不是太容易了··他原本胸有成竹,可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发现,是他轻敌了这件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眼下在土地庙里坐着的,都是这一个月里形迹败露后从各营里逃出来的蜀军细作,还有不少蜀军细作被发现后没能成功逃脱,落进了梁国军的手中···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那这一个月里他们有收获吗其实不能说没有,他们四处散播谣言,挑动矛盾,颇有几次成功让梁国的人马发生了内讧。

但那些都没能达到杨烈的预期···杨烈所希望的,是梁国的几路人马闹得不可开交,互相倾轧,彻底翻脸·但是他目前为止,他们所挑拨的几次矛盾都没能闹大,最厉害的一次也不过是几百人打了一场群架,很快就被监军带人制止了,虽然双方都有些怨言,但最后事情还是不了了之了。

·为什么会这样杨烈已经察觉到,各路人马的掌权者似乎都不想把事情闹大·而正因为有这些军官在控制,他们光靠挑拨底下的士卒是没办法达成目的的。

·这就很奇怪了··杨烈思索片刻,道:你们这一个月来,可听说田畴使了什么手段,笼络住了那些军官··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他们也发现了那些军官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抵触田畴,甚至同意田畴往他们军中安插监军·他们也着意打听过,但都没能打听到真正的原因···小九道:杨校尉,我只知道泰宁指挥使最近一直在鼓动军心,他说陈国给了重赏,各路人马中谁能夺下汝阳,谁就能得到赏赐,够富足半辈子了。

他还说如今守卫汝阳的是上官贤旧部,那些旧部对我们蜀军离心,因此汝阳不难攻打·泰宁军受他激励,眼下士气正足···杨烈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些军官的态度对他们至关重要,如果军官们避战怯战,再庞大的军队也只是摆设。

可倘若军官们争功好战,那对朱瑙和谢无疾来说就很不利了···难道真是因为陈国给了重赏··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片刻后,他揉了揉额角,道:去通知还潜伏在各军中的人,让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先以打探消息为主,尽快探知田畴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掌控全军···他也知道时间很重要,朱瑙希望这一仗能速战速决,否则战事拖得久了,会对国库民生造成损害。

现在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他都没有进展,实在有些渎职···可眼下这僵局,他越是心急越是无奈,如果继续冒进,只会赔上更多部下·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当然,事关大局,他决不能为了逃避责任而欺上瞒下·于是他向心腹吩咐道:想办法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给谢将军,看谢将军是否有其他指示···心腹领命,连忙去了。

···汝阳···谢无疾站在高地上,俯瞰着下方平原···平原上一片狼藉,敌军正在撤退他们刚才又一次击退了敌军的攻势。

按说战事胜利了,谢无疾本该高兴才是,可他脸上的神色却异常凝重···梁国军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一个月里,梁国军向汝阳发动了三次攻势,三次虽然都被击退了,但是三次都来势汹汹。

那些梁国军的确战斗力薄弱不假,但他们却没有谢无疾远些设想得那么消极···如今这战场上七零八落的,除却士卒的尸体之外,还有大量被损毁的防御工事·到目前为止,谢无疾每次赢得都很漂亮,他靠着早就布置好的防御工事和出色的指挥,把敌军杀得屁滚尿流,蜀军却少有伤亡。

可是正因为敌人并不消极,他们每来一次,都会破坏大量的防御工事···这些防御工事修筑起来可十分耗时耗力,按照梁国军的进攻速度,谢无疾根本来不及让人补上。

如果梁国军再这样闷头猛攻下去,等到工事完全被损毁,他还想坚守的话,那就很可能只能用人命来填了·不管是他还是朱瑙,都不愿看到这种情形发生···看来那田畴真是一员悍将,如此乌七八糟的军队交到他的手里,他竟也能操纵自如··谢无疾正想着,午聪跑了上来。

·将军,午聪道,杨烈派人来了,说有消息要向将军禀报···谢无疾正疑惑杨烈那里为何毫无建树,听到此话,忙道:带过来。

·很快,杨烈的心腹被带到了谢无疾面前···谢无疾问道:已经一个月了,你等为何迟迟无所进展究竟是何原因··那心腹连忙跪下请罪,将他们潜伏在梁国军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谢无疾。

·谢无疾在汝阳驻防,看战场上的形势,战场后的情形他也依稀猜到了些·他闻言并未责怪那杨烈的心腹凡朱瑙任用的人,朱瑙向来会给予极大的耐心。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人又能不犯过错除非确实是一无是处的庸才,否则一两次过错也是成长的机会·那杨烈这些年来立过不少功劳,此次也并非不可原谅。

·于是谢无疾向午聪吩咐道:被两匹快马,我立刻待他去觐见陛下·汝阳这里你先守着···由于梁国军分两路进攻,汝阳的形势比起虎牢关更加凶险,因此谢无疾亲自来到汝阳镇守。

朱瑙不便以身涉险,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城镇,但距离也并不远···于是谢无疾带上那报信之人,快马加鞭地朝朱瑙所在的地方赶去···第284章:打蛇打七寸··当天太阳落山之前,谢无疾与杨烈派来报信的人便来到了蜀军后方的营地,朱瑙得到消息,立刻亲自召见了他们。

·杨烈的手下将他们潜伏在梁国军中的形势和细作们打探到的消息如此这般汇报了一番,朱瑙凡有疑惑处便仔细追问,他知晓的便一一解答,不知晓的也只能摇头认罪·于是朱瑙很快就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待那人全部禀报完,朱瑙便让他退下了,于是屋里只剩下朱瑙和谢无疾两个人···屋里就只剩下朱瑙和谢无疾二人···谢无疾也将今日汝阳的战况向朱瑙禀明。

将两人的话结合起来,形势就已经很明白了···朱瑙若有所思道:所以,田畴已将那些杂牌军的军官都收买了啊··谢无疾点头:应当如此。

·陶北特意派那些杂牌军来出战,动的就是借刀杀人的心思·而那些杂牌军照理说应该竭力保全自己,并且对田畴阳奉阴违、离心离德才对·可眼下表现出来的却完全是相反的。

谁都能看得出来,一定是田畴使了某种手段···可究竟是什么手段是钱是前途还是其他什么如果不弄清楚,又要如何破解呢··朱瑙思忖片刻,道:如今上官贤的党羽皆被陶北铲除,梁国朝中应该很缺人我想田畴应该就是以此做文章,激励各路人马在战场上立功,以此获得升迁。

至于我们的人为什么没有打探到那田畴是如何笼络各路人马的··他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想必是田畴私下里对他们有过叮嘱,让他们不得将消息外传。

·谢无疾道:田畴早就料到他们的军队鱼龙混杂,难以治理,而我们定会派细作潜入,所以早就有所防范···朱瑙却摇了摇头:他能料到我们会派细作不假,但保密消息,却未必是用来防范我们的。

·谢无疾微微一怔·不是用来防范他们的,那是用来防范谁的··朱瑙道:倘若他笼络各路人马的手段是能够摆在台面上的,那他就没有必要隐瞒消息。

譬如说,谁先攻破虎牢关,谁就可升任郑州指挥室;谁先攻下汝阳,谁就可出任洛阳指挥使这些事情大可明明白白地公开,让各路人马各凭本事·但是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些军官究竟和他达成了什么约定,你觉得这是为什么··谢无疾虽然没有田畴那般老奸巨猾,但他也是统管几万人的大将,被朱瑙这一提点,立刻明白了。

·他应该是私下里找那些军官单独洽谈的·他对每个人的说辞应该都不一样,而他不能让各路人马窜通消息,所以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那些军官保守秘密谢无疾沉吟道,他一定会每个人都进行了承诺那他们相信自己能被擢升··这样一解释,所以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田畴一定让每一个军官都相信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而且有很大的升迁的机会,所以那些军官才会转变心意为他卖命·而且军官们守口如瓶,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害怕自己被嫉恨,害怕自己被同僚使绊子,也害怕手下会有意见。

·至于为什么他不让各路人马光明正大地竞争因为他担心竞争会导致各路人马互相倾轧,造成梁国军队的内耗,白白便宜了敌人;更重要的是,田畴对那些军官们的承诺,应该是不可能兑现的··正所谓旁观者清,朱瑙和谢无疾看得清清楚楚,陶北根本就没打算重用那些杂牌军,只想把他们全消耗在战场上。

但是那些杂牌军自己却还抱着升官发财出人头地的期望·田畴不公开对他们进行承诺,是因为怕事后难以收场;而他私下里无论承诺了什么,那都是上下嘴皮一磕,没有白纸黑字,最后死无凭证··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清清楚楚了。

·朱瑙勾了勾嘴角,道:如今那些梁国军队中,哪一路人马最勇猛··谢无疾想了想道:泰宁兵吧·今日进攻汝阳的便是泰宁兵,他们破坏了最多的防御工事。

·朱瑙道:那就传令杨烈,让他派人去各军队里散播消息·就说战事难有进展,陈国不愿再继续提供粮草·田畴已经派人回邺都去给泰宁军指挥使请功了,因为泰宁兵作战勇猛,他要将此战首功封给泰宁军。

·由于梁国军队的管理的确是混乱的,田畴只是有所防范,但并不能控制这种混乱·所以朱瑙仍然采取了散播谣言的手段,因为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只不过他要散播的谣言和杨烈不同,杨烈始终致力于挑起不同军队之间的矛盾,但他却不知各军的诉求是什么,因此只是药在肌肤。

可朱瑙现在却是打蛇打七寸,这一招下去,保管药入骨髓··谢无疾了然,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吗··朱瑙想了想,似乎暂时还不需要战场上的配合。

他笑道:有···谢无疾道:什么··朱瑙道:眼下说这个尚有些为时过早日后若有机会,务必生擒田畴此人,我想将他收入麾下。

·这中原大地饱经战火,虽使百姓苦不堪言,却也在战火中淬炼出了不少能臣干将·先前没能劝降上官贤,朱瑙始终有些遗憾,可不想再错过田畴了···谢无疾失笑,无奈地摇头道:知道了。

若有机会,我一定替你将他绑回来···时光短暂,谢无疾此番回来,一则事关重要,他需亲自与朱瑙商量对策;二则也是为了见朱瑙一面·前线战事吃紧,他不敢多做停留,当晚趁着夜色还未深,便带着那杨烈的心腹快马赶回前线去了。

·····数日后···屈啬从外面回到院子里,只见几个军官站在院子里·他们凑得极近,几颗脑袋顶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什么。

一见屈啬回来,那几人立刻分开了···指挥使,那几人讪笑着问道,你方才去哪儿啦··屈啬皱眉,不悦地答道:方才田将田畴召我过去商讨战况来着。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儿有事找我聊什么呢··那几人对视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屈啬眉头拧得愈发紧:怎么了有话就说。

·人们互相怂恿推搡,终于有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指挥使,最近姓田的好像经常召你过去你以前不是很瞧不上姓陶的和姓田的他们么怎么最近好像不一样了··屈啬眼皮一跳。

·田畴对他的许诺,他倒也不是一个人都没告诉,但只告诉了一些心腹·至于眼下在院子里站着的这些军官,虽然平日里也会以兄弟相称,但都不是他最信任的人。

所以他并没有跟这些人透过底···一来田畴叮嘱他的话他确实往心里去了,生怕这些人嘴不严实;二来,当官的人最重要的本事便是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也知道自己手下的人马良莠不齐,田畴许诺过日后会给他补足人手,所以让他不要忌惮牺牲·可是有多少人会为了长官的功名利禄而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他要激励手下替他做事,还得靠忽悠。

·于是屈啬缓声道:我不是说了么陈国那些豪绅出了一大笔钱,要是这一仗能打赢,兄弟们几年都不愁吃喝了·如今这年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

·指挥使,真的只是赏钱的缘故么··屈啬眼皮一跳,不满道:你们什么意思现在是在质问我··几人又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其实他们早就觉得屈啬最近不太对劲,但也说不上缘由·直到最近听到下面的传言,他们才起了疑心···于是他们仔细观察着屈啬的神情变化,其中一人道:指挥使,最近军队里有些传闻。

说战事迟迟没有进展,陈国很可能不愿意再给我们提供粮草了···什么有这种事屈啬吃了一惊,狐疑道,最近蜀军细作横行,这别又是细作在散播谣言,动摇军心吧··还有其他的传闻。

那人接着道,仗可能快打完了,所以田畴已经派人回邺都去向朝廷请功了,说指挥使你在此战中立下首功,请朝廷给你封赏···当真屈啬原本还克制着表情,听了这话,顿时两眼放光,狂喜不已他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那几名军官见他如此,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屈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敛去喜色,咳嗽了两声:竟有这样的事看来上官贤出事后,朝廷缺乏人手啊咱们在此战中居功至伟,本就该重赏我们才是他们总算不瞎眼了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屈啬吃肉的一天,就绝不会只让你们喝汤··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那些军官脸色仍然不好看,只勉强挤出笑脸回应。

·屈啬冷静了片刻,又道:不过最近军中细作猖獗,这也未必是实情,有可能还是谣言咱们别高兴得太早,过段时间再看看·他其实已迫不及待想去找田畴询问真伪了,可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他和田畴私交颇深,于是也只好忍着。

·屈啬借口身体疲惫,要回屋休息,把那几个军官打发走了···那几个军官一出院子,转眼就变了脸色···我呸你们看见那姓屈的方才的神色了没他听说田畴为他表功,半点没惊讶,还真是早把咱们卖了··没错他这老狐狸,定是一早和田畴商量好了他平日里跟咱们称兄道弟,到了战场上,就拿咱们兄弟的命为他垫前程他还骗我们说汝阳的军队士气低落,汝阳不难打,前几日那一仗死了咱们多少兄弟··你们说,有这种事他为什么不跟咱们商量呢除了怕咱们不给为他卖命之外,还有什么缘故是不是等他升官了,他就要抛下我们··一定是他要飞黄腾达了,当然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了,姓陶的一定会给他另外补充人手真他娘的可恶,没一个好东西··众人想起前日种种,满心不忿,骂骂咧咧地走了。

···屈啬躲在屋子里既喜又忧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隔壁军营里,田畴正焦头烂额···他坐在椅子上,他对面站着一个满脸怒气的男子,正是郓州军指挥使李步。

·田将军,你当初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步咄咄逼人,将军该不会不止找了我一个,对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说辞吧··田畴心里已是波涛涌汹,面上却一点都不显:李指挥使,那只不过是敌军故意散播出来的谣言,我并不知谣言因何而起,你不尽快遏制谣言,却来找我做什么··谣言我自会尽快遏制,可我也怕田将军当日给我的许诺只是一句空话。

倘若将军不能给我个安心,我只怕我手下的将士们不会服气,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未必控制不住··田畴顿时脸色一冷,在心里暗骂道:这李步真是个蠢货,竟然敢出言威胁他就这样,还指望能升官发财··然而他心里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

如今战局胶着,他还指望这些军队奋力作战,因此只能安抚为主···他正想着该如何继续稳住李步,忽然从外面进来一名行色匆匆的亲兵,来到他耳边低声道:田公,平卢军指挥使正营外求见··田畴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头更大了。

·第285章:两败俱伤··田畴很清楚,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蜀人已经往他手下的各支杂牌军里都安插了很多细作,而他一直致力于抓出这些细作,也确实成功抓获了不少,只可惜他并没有办法根治这个乱象。

·说白了,杂牌军之所以为杂牌军,除却派系斗争使得他们不能受人主的信任外,更重要的是这些军队本身就搬不上台面·如果这其中真有治军严谨、作战勇猛的军队,陶北早就重金高位收为己用了,若是无法收用,那也会尽早除掉,不可能放纵他们至今。

·这些杂牌军很多都是在世道最乱的那几年里,由一群山匪、或是一村强民聚在一起,打出反旗,搜罗散兵游勇,逐渐凝聚成一支庞大的队伍·他们为了扩大自己的声势,往往胡乱收人、强征民众。

对于军队的首领来说,自己手下的人马越多,他们和朝廷谈判的筹码也就越大·对于这样的军队,陶北认真剿除嫌太费力,收归旗下又太嫌弃,所以才搁置着·而像这样拉起来的军队,又怎么可能不混乱··实在不是田畴能力不足,而是他接手的摊子太烂,换成大罗金仙也无可奈何啊。

·田畴没办法管理庞杂的士卒,就只能管好军官,使混乱中仍能保持着秩序·原本他的方法也是极好的,他准确地抓住了这些军官的心思,他们都是身在绿林,心向朝廷的,尤其是让那些杂牌军看见他们的军队和嫡系军队的差别有多大,更激起了他们的向往之心。

·田畴自问做得十分用心了·他特意对每一个军官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从他们的起兵经历到他们的喜好一一全都记在心中,于是谈话时他便哄得那些军官服服帖帖,相信他们是被他特殊对待的。

行军的路上和这一个多月作战的时间里,他也不断安抚笼络那些军官,不敢稍加冷落任何一方···不仅如此,在排兵布阵上,他也每隔几天会将各军驻扎的位置进行一些变动,以免不同的军队经常待在一起而串通消息;在传递消息的过程中,他也有意欺瞒,对着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队他总是大加赞扬,可在其他军队的面前他却故意贬低战果,以使其他军队放心。

·能做的他都做了,原以为就算不能驾轻就熟地控制这些军队,至少完成陶北交给他的两败俱伤的任务不成问题·可谁料到,这才刚过一个月,军中就出了这样的传闻,给他好容易稳住的军心来了重重一击··郓州军指挥使李步还在他面前咄咄逼人:田将军,难不成被我说中了你当日对我的许诺究竟还能不能作数了若是不能,呵那可别怪我··他话音未落,田畴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茶壶猛地弹起落下,只听听令哐啷一阵巨响,把李步的话给吓了回去。

·田畴蓦地站起来,箭步上前,逼到李步面前,两眼喷火:别怪你什么你想干什么你还想造反吗··他面若寒霜,两眼喷火,气势骇人,李步顿时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可他每退一步,田畴就向前逼近一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不争气的东西你还想要我给你什么许诺你立了什么功就敢来要我的许诺我明天就派你出战,你想攻虎牢关还是攻汝阳,你选啊但凡你能将蜀军的防线击退三里,我明天就表你做开封指挥使你办得到吗··李步被他逼退到了墙边,愣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我早就再三告诫过你你治军不严,致使蜀军细作猖獗,军中谣言四起你不尽快抓出细作,平息谣言,竟还敢上我这里来闹你眼中可还有军法二字··李步被喷得满脸唾沫星子,又不敢擦,背脊已紧贴到墙上。

·田畴再上前一步,几乎跟他面贴面,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弄清楚,我是欣赏你不假,可不是我欠你的李指挥使,你真的,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他眼中阴云密布,混杂着失望、伤心、愤怒种种情绪,叫李步的心肝颤颤悠悠···他终于退开几步,被他震慑得连气都不敢喘的李步连呼了几口气,这才终于敢抬手擦擦脸上的唾沫和冷汗。

·需知田畴驰骋疆场十数载,纵使平时温和儒雅,却是一只真正的凶狠的老虎·而李步这样的纸老虎遇上真老虎,自然相形见绌了···此刻李步已完全没有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样子,他被田畴一番话说得心里七上八下,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那些传言真的只是谣言田畴原先是打算器重他的吗现在他让田畴失望了田畴还会重用他吗··有了这些疑虑,李步再开口时就完全没有底气了:呃田将军··田畴冷冷的一道眼风扫过来。

·李步磕磕巴巴道:兴、兴许是我误听谣言了,但这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手下那么多弟兄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在我手上了,我总得替他们着想吧。

他勉强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来,田将军,你应该能理解我吧··田畴在心中冷笑·李步这样的人,真是想对得起那些士卒的身家性命吗不,他只是希望能用那些身家性命能为他自己捞到更多好处罢了··然而田畴没再与他争辩,只冷冷地下起了逐客令:我还有军务要办。

李指挥使,若无其他事,你请自便吧···李步急得抓耳挠腮:不是,田将军,你我你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吗··田畴的神情无懈可击: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自然,自然会好好表现·可是田将军··他还想纠缠,田畴冷冷地下起了逐客令:李指挥使,我今日已乏了。

在我的耐心没有耗尽前,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还纠缠不休那就休怪我不客气··李步哑然···他不敢再惹田畴恼火,只得行了个礼,垂头丧气地告退了。

他一出房门,田畴忙向亲兵叮嘱道:找个借口,把他从南面带出去·外面还有其他军官求见,田畴可不想让双方打上照面···亲兵忙追了出去。

·田畴疲惫地抹了把脸·这李步是个不见不兔子不撒鹰的家伙,今日虽然暂时将他震住了,却也不知能震住几时·然而现在不是为了他烦心的时候了,还有人在后面等着。

·于是田畴先叹了口气,又强行打起精神,道:把下一个带进来吧····田畴安抚完那些杂牌军的军官后,天色已经黑了。

然而他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将自己手下的心腹军官与幕僚们召集起来商议···待人到齐后,田畴将军中最近流传的谣言告诉众人·众人听罢面面相觑···田将军,一名幕僚建议道,看来我们必须增加监军的人数与监察力度,打击蜀军的细作,不能再让他们这样造谣生事了。

否则迟早酿成大祸···田畴无奈摇头道:谁也不知蜀军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只怕再增加监军,也难以杜绝啊···常言道,堵不如疏,对付谣言,堵是最没用的手段。

这段时间各军中的监军已经草木皆兵了,但凡听到疑似谣言的内容,立刻寻找传播者,到处抓人·他们确实抓到了很多细作,但也误抓了很多普通士卒·这已经让各军的军官非常不满了。

本来那些军官就不愿意让田畴过分插手他们军中事务,甚至怀疑田畴用这种手段操控他们的军队·他再安插更多监军,只怕那些军官们第一个不同意···众幕僚面面相觑。

·田畴道:我思前想后,蜀军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的手段,因此才会散播这样的谣言·纵使我暂时还能稳住那些人,却只怕稳不了多久···又有幕僚道:那将军不如公开以高官厚禄悬赏,激励各军争功。

至于悬赏的官职,等到兑现之时,可另做文章·毕竟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军心啊···一开始田畴不愿意公开悬赏,是因为他知道他的承诺都是空口白话。

一旦公开,以后却不兑现,会影响他身为主将的信誉·但是官场上的门道有很多,以后若真要封哪个杂牌军做开封指挥使了,他们完全可以在开封另辟一处军屯所,新设一名官员掌权,将开封指挥使的权力移交给新辟的官员,这样自然就把他们不想用的人给架空了。

这些手段都是陶北的强项,就算田畴捅出篓子,陶北也有办法替他收场···然而对此建议,田畴却啐道:那些蠢材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之流·我若真公开悬赏,你料他们会有几个把心思放在战场对敌只会用来互相攻讦罢了··幕僚再次哑然。

的确,一群庸人只会想到把对手打压下去就赢了,又何必辛辛苦苦去打仗呢到那时候,只怕他们不去对付蜀军,真先打起内战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局究竟该怎么破··田畴道:如今若再拖延下去,我只怕蜀人会有更多狡诈手段来动摇我军军心。

因此,我想速战速决,尽快发动全面进攻··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原本田畴打的是消耗战,从虎牢关、汝阳两面进军,迫使蜀军也不得不分兵两路驻防。

他每隔几天发起一次进攻,迫使蜀军调动更多人马,不断加固防御工事·拖得时间越久,两边消耗的粮草也就越多···如果发动全面攻击,拼人海战术,面对十二万大军,蜀军势必抵挡不住,很可能会被迫退兵,让出汝阳。

当然,用这样硬拼战术攻下汝阳后他们也会元气大伤,无法进一步扩大战果,甚至也守不了多久·蜀军早晚重整兵马会再打回来的·战事将会变得愈发激烈,最终结束的时间也会提前。

·也就是说,田畴将思路从消耗粮草转变成了消耗兵马,既然眼下的局面他稳不了多久了,他索性就让双方增加伤亡··这个想法的确很好,可最大的难点是,那些杂牌军明知是绝户战,怎么会愿意去打呢田畴可以哄住一路兵马。

但他能同时哄住七八路人马、数万大军一起上阵吗这难度也太大了吧··面对众人担忧的眼神,田畴道:目前而言,这是我能想到的打击蜀军最好的办法了。

我会尽力尝试说服那些蠢材,你们也替我想想说辞···这段时间里,田畴不断与各路杂牌军接触,倒也让他对每支军队加深了了解·他知道那些军官都吃哪一套,用什么方法更好说服。

·而要说服大军发起全面进攻,他必须做到的是,让每一路军官都相信他们才是能够在大战中占到最多便宜的人·这需要田畴极强的排兵布阵的能力,极厉害的口才,和笼络人心的手段。

·唯一让田畴感到欣慰的是,那些杂牌军出身草莽,大都只知道埋头胡干,精通战术者却不多,忽悠起来的难度不会那么大···于是众人来到沙盘前,各种推演计划,直到天蒙蒙亮,烧尽了数支蜡烛,他们终于定下了大致的用兵方案。

·天亮后,熬了一夜的众人早已困顿不堪,都要各自回去休息了·田畴叮嘱道:记住,此事务必保密,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一旦我们定下计划,我会用最快的时间说服各路人马,并且立刻向蜀军开战军中到处是蜀军耳目,消息绝不可走漏··屋里的皆是他最为信任的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纷纷允诺后才各自散了。

·第286章:惊喜··田畴又与心腹们商议了几日,终于将全面进攻的计划拟定·于是定下计划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去找各路军官,与他们协商出兵事宜去了·····郊外土地庙。

·杨公,今日梁国军忽然加派兵力在各道关卡加派兵力驻守,不许任何人向西通行,连去山里砍柴的百姓也被拦下来了·一名蜀军细作正在向杨烈汇报他今日刚发现的情报。

·杨烈吃了一惊:不许人往西面去这是为了阻止我们去给陛下和谢将军送信吗··那细作道:属下目前尚未打听到梁国军的意图。

·杨烈不禁嘶了一声···如今梁军在东,蜀军在西,想要从东往西去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虎牢关,一条则从南面绕道汝阳这也正是田畴向洛阳进军的路线。

而潜伏在梁军里的细作想要去给蜀军报信,有三种方法·一是伪装城百姓或商旅通关,二是随着出征的军队一起过关,三则需要绕远路翻山渡河过去·好在河南地势相对平坦,嵩山和箕山没有那么难翻,只是耽搁点时日。

·这三种方法里,第一种方法无疑是最灵活也最及时的,当然难度也不小·战事开始之初田畴就下令就对各道关卡进行了仔细的盘查·而现在,田畴索性彻底封死了这条路,不让任何人过关。

··但这并不能堵住蜀军的消息往来,杨烈只要等到田畴下一次对蜀军发起进攻时就可以让安插在军队里的细作去报信了,再不济多绕几天路就是了·难不成田畴以为这样就能解决细作的问题吗··杨烈在庙里转了几圈,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深知田畴是名城府极深的老将,这么做,就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片刻后,杨烈下令道:发动各军的探子一起打听消息·我怀疑田畴最近在筹划大事。

务必尽快探知消息,尽快汇报于我···是那人应了一声,忙去报信了·······与此同时,田畴正在泰宁军的军营中与屈啬商讨着进军的计划。

·屈啬满面笑容地坐在田畴的对面,殷勤地给他倒茶:田将军,先喝点茶吧·我已经派人去准备点心了,一会儿就送来·将军要来,怎么没提前派人知会一声,这可真突然,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田畴抬手制止道:什么也不必准备了·我不是叮嘱你别告诉其他人我来了么你怎么还让人去准备点心··屈啬忙道:将军放心,这里伺候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其余的我谁也没告诉··田畴无语地摇摇头。

·屈啬又堆起满面笑容来···前几天他听军中传言,说田畴已经派人去邺都为他表功了,他也不知真的假的,想亲自去找田畴求证,可田畴不知在忙什么,他每次去被拦在门口,卫兵说田畴正忙于军务,不能被打扰。

他跑了几趟,压根没见着人,都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让田畴不肯见他了·就在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没想到田畴亲自跑过来了···田将军屈啬终于有机会问道,前几天我听到个消息,也不知真的假的。

听说将军你派人去了邺都··他话还没说完,田畴忽然神情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上,并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屈啬顿时张着嘴僵住。

·田畴低声道:此事绝不可声张·若让其他人知道,必然坏事···屈啬愣了愣,顿时狂喜田畴这意思,看来是真有其事啊··他忙用两指掐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绝不会多嘴。

这事情毕竟还没有成,如果被其他几路人马知道了,势必会给他下绊子·他确实应该守口如瓶···狂喜过后,屈啬终于冷静了些,嬉皮笑脸地问道:田将军今日找末将,不知所为何事啊··田畴道:战事吃紧,我准备后日向蜀军发起全面进攻,今日便是来知会你此事。

·后、后日屈啬目瞪口呆·这也太赶了吧··全面进攻将军的意思是,各路军队一起出动他连忙问道,是因为陈国不再给我们提供粮草了吗所以将军想速战速决··田畴冷冷道:不该你问的别问,更别乱说若有人动摇军心,纵然是你,我也不会轻饶··屈啬被他吓住,只能再次讪讪闭嘴。

·田畴出言警告之后,语气又放缓下来:我近日接到密保,蜀帝朱瑙或因水土不服之故,上月中旬便卧病在床·经多日医治始终未见好转,病情加重,或已危及性命。

眼下蜀军正人心惶惶,是我们出兵一举攻入洛阳的大好时机···屈啬震惊道:蜀帝病了重病··倘若此事属实,蜀军眼下必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啊需知蜀帝朱瑙在蜀军和蜀民中的声望那可是无人能及的,蜀军如此英勇,也是因为他御驾亲征,给了士卒们极强的信心。

他一倒下,人心必然涣散···更重要的是,万一朱瑙要是病死在洛阳了,那谢无疾以及随行的其他官员们不得赶紧回汉中去夺权到时候了梁国非但能轻松夺回河南,更有机会反攻蜀国了啊··屈啬喜出望外地不住搓手:当真太好了,太好了这可真是天佑咱们大梁啊。

·他丝毫没怀疑田畴说的这话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始终心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连田畴会向朝廷举荐他、重用他的话他都信了,又如何会怀疑敌军的事呢··田畴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地图铺在桌上,道:先别高兴得太早。

我现在与你说一下后日的行军安排你放心,我既有心提拔你,自然将最容易立功的差事交给了你,希望你也不要叫我失望···屈啬忙甩甩头,摒弃杂念,认真听了起来。

·田畴在地图上一边指点一边道:你需要比其他军队早一天出发,经由嵩县,趟过尹河,绕到蜀军后方·等到其他军队从东南面进攻汝阳时,你同时从西面发起攻势,与他们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夹击蜀军,便能大败蜀军··屈啬愣了愣,小心翼翼道:我绕到汝阳后方嘶可是田将军,蜀军在伊川还有大量人马,一旦他们从伊川增派援兵过来,我岂不是也要被他们两面夹击··田畴不满道:你绕过去后,先派一队人马去伊川的方向虚张声势。

蜀军本就已经无心作战,你只要让伊川的蜀军认为汝阳已经被我们攻破,他们又岂会攻打你只会赶紧逃走撤兵了而你深入敌后,到时候抢先占领伊川的是你,过了伊川第一个进入洛阳的也是你。

这是何等的功劳还有谁能与你争锋··屈啬听得口干舌燥·伊川与洛阳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若他能第一个进入洛阳,那他这首功真的是再无人敢质疑啊,还愁战后不能升官吗··但他也仍有几分担忧。

万一事情没有这么顺利怎么办就像先前田畴派他去攻打汝阳,也说汝阳易攻,可他出兵以后却发现根本没有田畴说的那么简单·要不是听说田畴真的派人为他表功了,他都担心自己被田畴耍了呢··见屈啬犹豫不决,田畴冷冷道:若你不愿意,我不强迫你。

我找别人便是·那你到时候便跟着郓州军一起在登封待命吧·时间仓促,后日便要出兵,我还有许多军务要办,我先走了···眼见田畴要收地图走人,屈啬顿时急了,忙拉住田畴的胳膊。

他生怕立大功的机会被人抢了,咬咬牙:田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绕蜀军后方,我去··田畴质疑地看着他:此战极为要紧,你乃胜败之关键。

纵使战场上遇到难处,你也需咬牙撑住·若你轻易退却,便会致使全军大败·你当真能办好吗若你为难,我绝不勉强···屈啬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能我当然能我绝不辜负田将军的信任··田畴长吁一口气。

终于,他点头道:好,那便托付给你了····一盏茶后,田畴戴着斗笠,悄悄从偏门离开了泰宁军的军营·他的马车早在外面候着,他躬身钻进马车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还剩最后两个,他就能把那些杂牌军的将领全都搞定了···为了说服这些人,他和他的幕僚们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编造了一套说辞,明明是让那些杂牌军去送死,他却让他们以为那是他们即将升官发财的天赐良机。

他把战事定在后天,时间极为紧迫,便是为了不给那些杂牌军的将领们太多思考和串通消息的机会,也不给蜀军细作通风报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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