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离

"初春,惊蛰。

伴着一声声怒雷轰鸣,乡间熟睡的少年自梦中惊醒。

天还没亮,他有些迷迷糊糊地重新盖好了被子,听这雷声不断,接下几天里大概又会有一场暴雨,

少年睡觉的小屋外,马厩的草堆里隐约传来呼噜声,却不知是哪个流浪至此的可怜人。

于此同时,不远处的官道上,一队约二十个甲士正驾马狂奔。

“老大,咱们追了那陈明一路连个人影都没摸到,这可算是给咱哥几个逮着了!”

问话的是这批甲士里的副官,十数天前他们奉命从京城出发,追杀一个叫陈明的年轻人。据说是最近刚被斩首的那个礼部侍郎陈黎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连中两元,老爹原本也是朝廷里不大不小的官老爷,可谁曾想一朝失势,不仅陈黎被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就连他死前苦苦经营送出京城的儿子,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上面的大人物不过是一句话,他们这些当差的就得千里迢迢跑一趟,什么油水捞不着不说,难免惹得一身腥味。

想到这里,副官不由得露出狰狞笑容:“那明小子身子最好硬点,别像上次那个书生一样,没玩几下就不动了。”

为首的甲士黑甲黑骑,没有搭理这个江湖马帮出生的土匪副官,只是从腰间抽出精铁长剑打了几个手势,顿时整个队伍一分为二,一半借着雷声的掩护缓缓靠近少年所在的小屋,另一半则就近寻找制高点架好劲弩,只等黑骑甲士一个手势,那小屋里就算是个能使内力的江湖高手,也得被南玄镇抚司出品的弩箭射成刺猬。

不知何时,马厩里的呼噜声消失了,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年轻人站在了屋前,正对着远远奔袭而来的十骑甲士。

屋里的少年终于是从睡梦中彻底醒来,抱着一个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木匣子探出窗外看了一眼,立马触电一样缩了回来,抱着匣子直接滚到了床底。

屋外,甲士们并未放缓速度,先前少年探出屋外的脸,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陈明。既然前方那个年轻人摆明了要拦着他们,那就都一块杀了带回去京城交差。

“罪人陈黎之子陈明及其同党”,副官连写报告时候的名号都想好了。

他抽出闪亮马刀,这是他还在当马匪的时候就惯用的兵器,这几年在镇抚司有高人指点,刀术更是精进不少,再加上他身下烈马的冲击力,那拦路的年轻人怕是连个全尸都不会留。

还剩下数十息的距离,甲士们沉默着抽出了刀,他们来这的目的是杀人。

而杀人,从不需要废话。

此时,年轻人终于对着天空,说出了第一句话。

“要下雨了。”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么大的雨,你们如果不快点回去,身上的盔甲沾了血很难洗的。”…

回答他的,是两柄呼啸而来的马刀。

冲在最前面的两骑甲士,在马刀即将砍下年轻人头颅的那一刻,竟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声清脆的剑鸣响起,两颗至死难以置信的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年轻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长剑,一道剑影闪过,身前数骑皆踉跄倒地,捂住心口处突然出现的大洞。

冲在最后的黑骑和副官同时跳下奔马,趁着年轻人刚出一剑,新力未生之时将手中兵刃狠狠掷出。

若是寻常江湖高手,方才那两剑硬抗奔马甲士,此时定要运转内息换气,被这两下命中,光是突然紊乱的内息就足以令他全身经脉错乱,暴毙身亡。

为了杀人,镇抚司的秘碟从来不择手段。

可这不论放在哪里都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袭击,却在迫近年轻人身前不足两寸时缓缓停住了。

年轻人甚至看都没看呆滞站在原地的黑骑和副官,只是手捏剑诀,轻叱一声:“去!”

两柄马刀凭空调转,以数倍快于来时的速度洞穿了他们主人们的心口。

那黑骑只是闷哼一声,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就栽倒在了泥泞里。他身旁的副官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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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气入体,外放御物……如此年轻的飞虹境剑仙,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终于和他对上了眼睛。

副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神,明明只是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少年人,却有着那样深邃的眸子,就好像是冬夜的飘雪一样,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牢牢抓住,可一触即化,只在掌心留下一滩温热的水雾。

而那水雾,却是无论如何再难看清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副官突然感到些许的庆幸,死在这样一个如雪的年轻仙人手下,到了下面见到以前的那些兄弟,想必能吹上好久的牛了。

年轻人没有管副官和此时正从不远处山上缓缓退走的剩下十骑甲士,他转身推门走进了小屋,只是一招手就将床下抱着匣子发抖的陈明拎了出来。

陈明自幼饱读诗书,一看眼前的情景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壮着胆子向面前的年轻人行了个大礼。

“陈明谢过这位……额,这位……”,陈明说到一半卡了壳,他本来想叫这个年轻人仙师,可对方看着太过年轻,又想叫少侠,却怕年轻人以为他将对方比作那些不入流的江湖豪客,一时间没了主意,冷汗如瀑从额头落下。

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包装精美的信。

“我和你父亲陈黎是儿时同窗好友,他在出事之前便已经猜到了会发生类似的事,就给我写了这封信,让我保护你到安全的地方。”

年轻人说到这里,似乎对老友的死触景生情,叹了口气:“并非是我不愿想办法救你父亲,只是没想到许多年过去,这世俗间居然凭空多出了这么多针对修真者的限制,我若在南玄京城出手,现在来找你的就是两个起步的昏晓境大修了。”…

“对了”,年轻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必太过拘束,说起来我的真实年龄应该比你还小一点,虽说出生在六十多年前,可这其间发生了一些事,我还记得的,不过是十几年而已。”

陈明迷迷糊糊点了点头,不管这个年轻仙人是什么来头,他身上带着自己父亲亲手写的信,这就足够陈明去相信他了。

他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姓名?”

话还没说完,他便后悔了,这语气听着比起好奇,更像是仇家来兴师问罪的。

年轻人却只是笑了笑:“我原本是个孤儿,三岁那年被一个路过的老道士收养,跟着他学了十五年手艺。在给我起名的那天,那个平时花几钱买碗酒都要心疼半天的老家伙还特地掏了二两银子,带我去算了一卦。”

“算命的瞎子说我天生五行不全,此后命运多舛,不知要奔波多少年才能补齐。那老道士真个就信了,翻了半天他那本缺了边的破书,最后姓随他,单名取了个离字。”

说到这里,年轻人抬头望着苍茫天际,以指作剑向漫天乌云斩去。

陈明只看到一道雪白的剑光冲上云霄,什么乌云大雨都伴着这道剑光一同消散。

“我叫宋离,离别的离,按照那老家伙的说法,是个剑修。”

天涯涯涯涯